“把它,把它。还给我。”
他的确是在哭了,刚刚还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全然变成了丧家之犬,他像是跪倒在任莫语面前,如三岁小儿牙牙学语般开口道,“求求你了,大仙,把它还给我,那是,那是我的一切。”
想要解惑,只有听当事人的回答了。任莫语收了具有危险性的动作,他靠在柱子上,以此于他对立起来,他松了神色开口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莫语的岁月不过堪堪十余载,他的阅历还明显不够,特别是在这历史上偏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更是难以辨识,要想三人平安离开,解开这里的谜团才是最好的办法。影子听了,跪倒在地又靠近了一分,他开口道:“还不是,还不是因为女人。祸水的女人!”
他咬牙切齿,像是分外厌恶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厌恶他口中的女人,任莫语颔首继续听他说道:“我,我也是人,我是这里族长的儿子。二妹是村落里的靓女,这是远近皆知的,本来,本来她就是我的。可是,可是就被塘下渔夫那家人的汉子夺了去,真不知一个臭鱼腥味的男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我。呜呜!”
“你不曾追求过她吗?”
任莫语开口提问,他既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也有听得更多的意思。“怎么没有!”
听了任莫语的话,他显得很激动,连烛火都摇曳了几分。他又恨恨的说道,“我都说了,跟了我,老罗家那点微薄的赎金根本就不叫事,我是族长的儿子,未来族长的位置肯定是我的,都怪她瞎了眼,知道自己早就有了夫家,还要不知廉耻的勾搭渔家的汉子,被人捉住了,那汉子还不是抛弃她跑了。。”
他因为愤怒又抖了抖身子,向前又小小的动了一动。任莫语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他的话,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他安静的跪在一边,又继续着自己的回忆。“后来在关着她的柴房里,我又一次放下芥蒂,想要救她,可是你猜怎么得,她不识好人心,她不识好人心!啊!她向族长告发了我的事,我的人生全都被她给毁了!毁了你知道吗?而她,居然还想着那个衰命仔,真是贱,真是贱啊!”
听上去,他口中的女人,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人,而面前这个可怜人变成这样一副样子的原因他还只字未提。任莫语耐心的,有意引导着他说道:“后来呢?”
“后来?哈哈,后来?她毁了我,我也要毁了她,我也要毁了她!村里人,把她跟那肮脏的猪笼一起沉到了死潭里!哈哈哈哈,可惜我还是变成了这一副人不人鬼的样子。”
仿佛是痛苦的记忆从身体的最深出涌出来一般,他颤崴着身体,极度哀嚎着继续说道。“她肯定在临死前恳求了山巫,村里人早就有传说了,她肯定把自己的身心都奉献给了山巫,这才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大仙,大仙,求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想要在这个泥塘里挣扎了,求求你!”
两人之间的游戏也到了收场的时候,任莫语叹了口气,他说道:“是吗?你果真想要得到救赎?你心里应该清楚吧,要是真想获得救赎,把这个交给我,不就一切都结束了吗?”
质疑的话挑明了两人之间咫尺之遥的距离,两人各自抬起头,任莫语看到了那无面的眼神里透出的残忍,有些话已经不用多说。惊变只在一瞬之间,突袭者的欢呼,防守者的冷静镇定,在阴影下尖锐的爪尖只要轻微触碰到任莫语,巫术便可以轻易的将他拖进深渊。任莫语抬了头,也抬了手,他手上拿着的符箓静静的阻碍在两人面前。“你真以为,你们这些中原来的破符,能拦得住我的手吗?啊!”
在任莫语急速向后退去的瞬间,影子像是奸计得逞般将爪子突进到了他的身前,在看到任莫语把生的希望仅仅寄托在那张符以后,更是猖狂的开口嘲讽道。锐利的爪尖轻易的穿过了符箓,影子的笑容也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可是那薄薄的纸片燃起无名幽火以后,他的笑容也凝固了。他像是碰到什么禁忌一般想要急速的收回手,可是幽火不饶他,依旧在他身上燃烧着,他如同疯了一般在光线下扭动着,直到变为一缕青烟缩回了枯竹之中。符箓也破了,上面的纹络散乱着化为了一团污渍,任莫语没有收起它,反而对着手上的竹子开口道:“我和你,也是一样的。”
一语轻叹,带着几分萧瑟与无奈,周围的声音也只剩下了这一句话。音波无论再怎样翻转,终究还是离不开这小小的庭院,这也注定这一切都只有独自一人能够承受。任莫语将那节枯竹捏在手上仔细的观察起来,这短短的竹节原本也是一方灵物,只是上面承载的紫色覆盖了它原本的样子,想必这就是巫术吧。周围的一切还是没有分毫的变化,哪怕任莫语已经将族长击败,这令得他很困惑,难道击败最后的敌人不应该是解决一切的办法吗?难道打倒,不是最后的结束吗?回答他的,是远处近处磅礴的脚步声,任莫语一惊,这里显然还没有结束。他闪身走出祠堂,挑了个与来时方向相差的道路,随后就向其中逃去。这样的做法显然避免了任莫语被人发现的厄运,找人找到红了眼的村民扑了个空,众人们嘶吼着又跑了出去,而任莫语此刻,已经绕过了众人,再一次到了小女孩出现的路口。此刻的莫语已经回味过来,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正常的,连带着铃铛那样的女孩也是一样的,门就在边上,可任莫语却自欺欺人的不敢去开启。“你要带我去哪里?大仙是我不好,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这辈子没害过人,都是别人害我。”
声音从脑海里响起,任莫语清楚,又是手中的它在作怪了。任莫语没有搭话,只留的他自己在一人哀求。村子不大,从祠堂到村口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任莫语利用村民回祠堂的时间差,一路狂奔在村道上,等到快要临近小庙的时候,他终于是坚持不住,半蹲在路边大口喘着气来。而这时候,竹节里的族长又一次不甘寂寞的挣扎起来。任莫语察觉到手中的异样,他瘫坐在路边,开口询问起来:“所谓的巫术,应该是要你舌尖之血,脏中之心,灵台之形,三者结合,配合这四周的天然阵法来施展吧。而你,却独独缺失了这三样东西,你无形无状,只能寄生在枯骨老者身上。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作威作福,要说最不想获得救赎的人,只怕还是你吧。”
玄明晦涩,丝毫难懂的话从任莫语的口中吐出,而竹节里的族长却不敢再动弹分毫。任莫语又说道:“你知道我要带你去那里,对吧。”
竹节开始颤抖,他已然说不出话了。任莫语随后起身,走完了最后一段路,到了庙堂门口。石碑静静的落在供桌之上,四周年久失修,却又香火不断,这一切不是为了所谓的信仰,而是为了那巫术的延续。在庙里等待的林萧也看见了任莫语,只是他的眼中看到的任莫语,带着的不是平庸淡薄的气息,而是升腾而起的杀气。“莫语…..”两个字,留在喉咙里迟迟没有说出来,林萧错愕的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上供桌之前,看着他打翻一切。“别,大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财宝我也有,就在祠堂入口的门槛底下,村里的美人更是不少,这些年被我控制的更是数不胜数,只要大仙你点一下头,这都是您的了,大仙,大仙!求求你啦!”
他的话无足轻重,任莫语毫不犹豫的将那竹节狠狠的敲在石碑之上,那看似坚韧的竹节在触碰到石碑以后,轻而易举的断了。一缕黑烟也渐渐的从竹节的空洞里缓缓泄露出来,它在空气中化为了一副人脸,用着狠毒,怨咒的语气呵斥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这一回,连林萧都感应到了什么,他冲出小庙,村口处横生一条通向外界的小道。林萧既惊叹于任莫语的能力,又恍然自己刚刚身处险境,一时间错愕无言。任莫语也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这小小的地方会有这样的凶险,只消踏错一步,就会轻易葬身在这里。两人经过片刻的休息后,又恢复了精力。任莫语站在烛光下,用着几分轻松的口气道:“林萧,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林萧也是点点头,他指了指屋外,开口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村民追来。”
任莫语摇了摇头,却没有阻止他,随后他背弃尚在昏迷的何熙,一步步向外走去。林萧这时候也到了任莫语身边,示意外面没人,同时他也没有要背何熙的任何意思,看起来是吃了体重的大亏。任莫语笑而不语,两人都在不言而喻中偷笑着,只是背上那人分毫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