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江湖名门大派天女散花宫时,就对这琼楼玉宇新奇不已,恍如置身梦幻仙境。他自小就跟着外祖母在秦淮河畔相依为命,过得很是清苦。那生活环境与这里相比,还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下地狱。……大厅里,两班女人,安静的等待散花宫主大驾。不一会儿,老夫人与秦贤进来了,神色欢娱,恰如得到了珍宝一般。天女散花宫主的大弟子,二十岁模样的青衣姑娘,唤作左小青,在左边俏立。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一脸调皮神色,打望着秦贤。见秦贤也在打望她,不由脸一红,含羞一笑低头,背过身去了。左小青去秦淮河接秦贤回来,一路上早厮混熟了。老夫人坐上高堂,“今天,本宫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顶重要的事宣布:那就是本宫的孩儿,也就是你们的少主,已经从他外婆家接回宫了。你们可都看仔细了!秦贤!”
全体女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秦贤打望过去。她们久居深山,少见男子,自然要看个仔细了。这一下却看得秦贤都不好意思了。台阶下,一位三十年纪,嘴角有伤疤的妇女出班,行礼道:“主人,既然请回了少主,不知道何时举行认祖祭奠典礼?好让祖师知道,散花宫新的接班人是何许人物。”
老夫人道:“右护法提议得极是,本宫翻了皇历,这个月的十五日是个好日子,月圆人圆!”
“娘亲,她在笑我。”
秦贤偎依着老夫人,撒娇道。“谁?”
老夫人回头看去,原来是大徒弟,“左小青,你在笑什么?”
“主人,我……没有什么。”
左小青慌忙道。“你笑了,我看见的,赖也赖不掉啦!”
秦贤就要故意为难她,拿她取笑。“放肆,庄严的殿堂上怎么能够无的放失,来人,把左小青拉出去重重责打十大板子。”
秦贤心头一惊,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母亲,这不能当真,我与师妹开玩笑的。其实,她并没有笑我,不能罚她,好不好?”
老夫人算是看出故事来了,板着脸故意厉害道:“不惩罚他,那就惩罚你。这么庄严的地方,怎么能够随便嬉笑?你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把藤条拿来,本宫主要好好的动用一下家法了。”
“主人,不要。”
左小青这一下也是急的不得了,这比惩罚自己还要心疼。自从那天为了擒拿秦贤,不得已有了肌肤之亲,心里便有了他。只是当时立场不便,唯有想想而已,实在是无可奈何。如今就不同了,因为她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心意。这一来关心,就露了痕迹。哎呀!真的是羞死人了啦!老夫人哈哈大笑,“很好!很好!郎有情,妹有意,真是不坏啊!左右护法,七仙女,你们看看,他们二人结成夫妻如何啊!”
“娘亲!”
秦贤不由大窘。左小青却是红着脸,心中石头落地,这一关总算过去了。另一个白发妇人出列道:“恭喜主人,少主与左小青可真是绝配!干脆,十五一起办了喜事,了了主人的一桩心愿。”
“恭喜主人!”
台阶下集体欢呼。……十五,圆月亮。秦岭山上,天女散花宫的广场,天台上,数十支火把在数十位女子的纤手里。火光闪烁,照在女子们那年轻皎洁脸上,忽暗忽明。左小青与秦贤跪在一起,都跪在老夫人的后边。老夫人在向历代祖师祷告,希望他们在天之灵保佑天女散花宫,保佑秦贤。允许秦贤归列天女散花宫,并且承接天女散花宫少主。后边,左右护法,七仙女也匍匐于地,也祷告天女散花宫一切平安如意。天女散花宫,由这老夫人一手创建,势力可与华山匹敌。老夫人,姓左名曦,字晚霞,号散花,或尊称老夫人。纵横江湖四十年,锄强扶弱,令歹人闻风丧胆!自创剑法‘天女散花诀’。“你挤我干什么?”
秦贤故意大声道。左小青脸一红,心慌意乱的不知所措,“我……我……”秦贤嘻的一笑,“着急了!要祷告,要告知历代祖师知道你是天女散花宫的大徒弟,又是未来媳妇,也不急在一时嘛。”
“你……”左小青恼羞成怒,别过头去,“我不理你了。”
老夫人回头笑道:“小两口又斗嘴了。都大人了,还是小孩一样无知无畏。真是的!”
左小青恶狠狠道:“回了房间再跟你算帐。”
秦贤故意的惊骇道:“怎么?今日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你就要收拾丈夫么?”
“你准备怎么跟贤儿算帐?”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要不要师父婆婆知道?”
“不要不要……师父……婆婆现在也不正经了,尽拿徒弟嬉笑。到底是母子天性,非同小可。”
左小青又羞又慌忙的后退,“我……我先回房了。”
狼狈的逃也似的去了。老夫人道:“我儿还不去安慰她。”
秦贤嘻嘻笑着,“孩儿这就去,不劳母亲担心。”
下了祭天台,走过九曲回廊,来到洞房门外。天女散花宫,少主成婚,本是大事,应该隆重操办才是,奈何老夫人勤俭持家已经成了习惯。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个习惯却是无法改变。简简单单的喜字,简简单单的成婚礼,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把二人撮合在一块儿了。这也太简单了吧!创立基业的时候艰苦困难,不敢奢侈分毫。但是有了基业后,败起来却是容易,铺张浪费就是头号禁忌。俗语说:成由勤俭,败由奢侈。秦贤是留守儿童,由穷二代认祖归宗,才转变的富二代,他能理解母亲的苦衷。房间里面黑灯瞎火的,秦贤伸手推门,却不能开启,显然是里面反扣着了,“师妹,开门啦。”
左小青心下砰砰跳动,黑暗里只觉得双脸火热发烧,颤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秦贤嘻嘻笑道:“师妹不是要收拾我么?把我关拒门外头,怎么能够收拾?”
左小青颤声道:“我不开门,我不收拾你了。”
秦贤道:“那好,多谢师妹手下留情,我走了。”
打个哈欠,“好困,今晚不知道该在那里过夜?唉!真是的,这便是我的洞房花烛么?倒也奇怪的紧。”
听见他这么说,左小青心下一动,火热着脸,想道:“是呀,洞房花烛夜,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了,还是开门让他进来。”
可是,手刚碰到门,却又缩了回来,如此三翻,拿不定注意。天大亮,洞房门外,秦贤满脸笑嘻嘻的在打拳,打得呼呼有声,打得淋漓尽致。老夫人笑眯眯的过来,“我孩儿起得好早哇!难怪功夫那么的高明!”
花拳绣腿,也值得老宫主恭维,真是亲儿子就能享受不一样的待遇!秦贤嘻嘻笑道:“母亲,孩儿如若不勤练功夫,怎么能够胜任少主?”
“我儿言之不错。”
老夫人道:“你媳妇儿呢?怎么没有早起?”
秦贤知道宫规森严,只得谎言,嘻嘻笑道:“让她多懒会床。母亲应该迁就她新为人妇的难处。”
老夫人欢喜道:“是应该迁就。”
然后果断的回头走了。秦贤道:“恭送母亲。”
“喂!你怎么不跟主人说实话?”
左小青打了秦贤一记,眼圈红红的,感激的一塌糊涂。秦贤嘻的笑道:“我舍不得害苦了你。”
叹口气:“母亲的权威真的是让人害怕。”
左小青道:“我既然是你的妻子,就不该胡闹任性,应该尽到为妻之责。走,我们这就回房里去完成洞房花烛。”
“你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
秦贤道:“夫妻应当你情我愿,我不想你有所遗憾。”
“谁说我不情愿了?我……我……”左小青叹息道:“好!好!小主如此有情有意,奴家也就不敢相欺。我讨厌我恶心这事,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十六岁那年被强人掳去过……待得主人搭救回宫,我……已经……失去了……清白,这事……主人是知道的,但是她老人家并没有歧视我,不但收留我,还教我功夫,现在,还让我做她儿子的妻子。”
秦贤一阵痛恨的眼色一闪而没,迟疑道:“这……”“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并不知情,主人也不好与你说。”
左小青努力使自己坚强,不要崩溃,要面对现实,面对秦贤抉择,“现在,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母亲把孩儿的人品看得太低了!”
秦贤叹息道:“时逢乱世,人命卑贱犹如蝼蚁,这怎么能够怪责于你!何况,师妹人品高雅,我娶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世俗所谓的贞操。”
切!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左小青听他如此说,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这是真的么?还是安慰我?还是逗我开心?”
“傻瓜,我的小傻瓜,我逗你开心?我有毛病不是?”
秦贤的心情非常矛盾,接不接受,总得有个考虑的时间吧。听她如此说,恼怒道。“你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能相信?”
左小青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秦贤道:“好,那么,我给你时间,来证明我有没有欺骗你。”
左小青偎依在秦贤的怀抱里,“不需要证明什么,我相信就是了,不要恼我,保护我,好不好!”
秦贤一个激动,抱起左小青就进了洞房。“不要脱掉我的衣服。”
左小青温柔的恳求道。“为什么?”
秦贤茫然不解,“不脱衣服,怎么能够?”
“我怕看见你看见我身上恶心的伤痕。”
左小青低声说。“好!好!”
秦贤百般的迁就,“你怕看见……恶心……有了。”
拿了一块手绢儿给她蒙上眼睛。然后替她宽衣解带,“啊!”
发现她原来不仅仅失了清白,身上还有许多斑斓伤疤。细细的伤疤,显然是尖锐之极的兵刃所致。他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摩着这些疤痕,怜惜,喉咙苦涩难以形容。左小青每经他一抚摩,受到感染,整个身子也颤抖不已。左小青,字红莺,也可以唤左红莺。她本是孤女,父母来历无法考证。苗疆战乱,散花宫主偶然遇见时,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就收养回来。跟自己姓左,本取名红莺,可是她历来喜欢穿青衣,于是乎大家便都叫她小青,所以渐渐地她就叫左小青了,红莺就成了她的字号。古代取名,一般有好几个,除了本名,还有字和号。常见情况是,你哪个名字响亮,大家就叫哪个。比如诸葛亮,字孔明。诸葛亮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但是诸葛孔明,就稍微差了点,要不是历史解释了一下,大家还不知道诸葛孔明与诸葛亮是一个人呢。秦贤过惯了自由散漫的日子,与乡下野小子们混,可是多么肆意!如今在散花宫,转眼就呆了一年,因为他是小主人,老宫主自有一套行为规范安排他……所以这不能干,那不能做的,约束得如同坐牢狱,使他脾气越来越坏了,还没有地方发泄。想想也是,从小就与外婆生活,老人家溺爱外孙,这是不能避免的。散花宫的戒律,条条款款多达百条,他能忍受一年已经是奇迹,这很了不起了。要想改变留守儿童所衍生的后遗症,老夫人煞费苦心,依旧徒劳无功,性格已经决定了,不是人力就能回天的。典型的留守儿童,典型的富二代,老妈明白后果如此严重,悔之晚矣!所以说在创建江湖基业的时候,再苦再累,孩子一定要带在身边自己养,假手于人是不明智的,说忙那都是借口。秦贤逃跑了,老夫人大发雷霆,就派左小青出山去找。结果左小青离开天女散花宫后,就与秦贤到秦淮河隐居,不再回散花宫了。老夫人得知消息后,颓废的叹气,“算了,老身有这不孝子,都是我当年的错,认命了。”
吩咐弟子,把凤凰琴给少主送去,并嘱咐他们夫妻,好好的照顾外婆终老。凤凰琴,上古乐器。琴音既可以悦耳,陶冶情操。琴音同样也可杀人于无形,惩恶扬善。坏人得之无用,只有心底纯良,悲天悯人的人才能当它的主人。琴音之所以能伤人,全靠音波攻击人的听力神经。古代人不知道什么是超声波,便以内功解释了之。此琴乃是汉朝肖正元所制,送给夫人梁凤的。夫人不容于母亲,一纸休书,赶出肖府。肖正元无可奈何,在依依临别之际,便做制此琴赠送,取名曰:凤凰!有诗曰:夫君孝为先,辜负娘子情。来日许白首,今做凤凰琴。愿景是好的,但是谣言的攻击却是很厉害,梁凤被休,名声陨落,又不容于娘家,在西苑病故。肖正元得知噩耗,最后一气之下,就出家做了和尚。老母亲苦苦哀求,再也不为所动,铁石心肠的说:“母亲,肖家大族,你不只有我一个儿子,放手吧!我已经无情无义了,再背一个不孝的骂名也无不可。孩儿本想着日子久了,母亲会回心转意,终究会接纳凤儿,然后接她回肖家,结果——母亲一意孤行,害凤儿郁郁而终。我真是愚孝啊!”
凤凰琴是一把竖琴,凤头、凰尾弯曲如一张弓,却又不是弓。有十二弦,最长三尺,最短一尺。由凤凰木做弓,崂山蟒蛇筋裹以马尾做弦。声音清越,里许可闻。江湖上流传的古今神兵利器,有轩辕剑、乾坤射日弓箭、青鸟剑、雷神枪、鸣鸿刀、开山斧、相思铃、捆仙索、生死棋、凤凰琴。每一件兵器,来历都不同凡响。其中故事可歌可泣!……秦淮河畔,左家经过左小青一年时间的打理,如今也算是一个大家了,虽说与散花宫这样的江湖大派,不能相提并论,出入却也有十几号人。秦贤外婆,左苗氏,眼睛不明,行动不便,出行皆是左小青扶持。只是第二年开春,左小青就为秦贤生育一子,取名秦坚。左小青不方便出门了,外婆才由丫鬟照顾,左家庄,少夫人生了孩儿,皆大欢喜,大摆筵席。夜间,婴儿在摇篮里啼哭。凤凰琴安放在架子上,泛着绿色的光芒,隐隐有一只绿色的凤凰在弦上跃跃欲飞。两丫鬟掌灯,左小青开门进来,从摇篮里抱起孩儿,轻轻的安抚。凤凰琴在悲鸣,声音凄婉,催人泪下。左小青回头看看,心下疑惑不解。“我在坐月子,难道这也有关系?”
吩咐丫鬟把凤凰琴搬离,另外找房间摆放。正当两名丫鬟搬离凤凰琴时,那只隐隐约约的鸟儿,突然挣脱了束缚,飞奔秦坚而来,进入了他的小肚肚,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烙印,跟个刺青似的绿色凤凰。“啊!”
左小青大吃一惊,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小家伙却嘻嘻的笑了起来,眼泪还没有干呢。两个丫鬟也是莫名其妙,继而惊吓不小,还以为这凤凰琴是精怪呢。左边丫鬟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没有事吧?”
左小青却明白这绝对不是精怪,而是凤凰琴认主的一种表现。神兵利器多有认主的嗜好,她是江湖儿女,懂得自然比丫鬟多。“没事,没事,小少爷是饿了,我这就喂奶。”
右边丫鬟道:“刚才那一道光?”
左小青回头道:“不管你们看见了什么,都给我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丫鬟们垂首道:“是,少夫人!”
左小青见她们这样,满意的笑了,“你们休息去吧!”
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搞不定,她就不是左小青了。在散花宫那一段日子,她就是这样威严。只有遇见秦贤后,才冰山一笑。……富豪家的大少爷都有一个通病,喜欢遛狗斗鸡。秦贤也不能免俗,一朝得意,摆谱起来,跟大少爷一般无二。怎么也不想想,好生活是谁经营起来的。秦贤在街上晃悠,完全不像一个当爹的人。他本性不坏,就是少爷有病,娇贵病,以前的种种苦难完全不记得了。连欺负过他的混混战三、王五,都可以回来做朋友了。大街上,秦贤的舅舅,舅妈来左家串门,碰上了秦贤出门。“哟!贤儿,这是去哪儿?”
秦贤翻了翻白眼,只顾逗鸟儿,懒得搭理。舅妈不识趣的道:“香芹昨儿还念叨,表哥怎么不去家里玩?贤儿有空,就去我家找香芹玩去。”
舅舅见这臭小子爱答不理的,脸上挂不住,拉了一把自己婆娘,“你说这么多干啥?自己找没趣吗?回家去。”
舅母一把打脱了男人的拉扯,“干嘛?好好跟贤儿说道说道不行。一家人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秦贤道:“舅老爷,舅母,我们夫妻已经答应照顾外婆终老了,你们就消停吧!别再过来做作了。小青对你们忍让,尊重你们是长辈。但是你们当年如何嫌弃外婆,怎样为难我母亲,我可是清楚着呢。对我坏一点也就罢了,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现在我们家好了,你又回来攀这关系,是何道理?”
舅舅两口子,当年可是威风霸道,贪得无厌,寡恩无义的。左苗氏在丫鬟扶着下,走出大门口,听闻了儿子儿媳与秦贤的对话,便知道怎么回事,激动道:“你们来做什么?老婆子还没有死,休想欺负贤儿夫妻。是的,这些都是你妹妹送来的,贤儿的媳妇在打理的。你们见到好的了,就眼红了?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的刻薄寡义?”
舅舅尴尬不已,舅母却不以为意,仔细打量这巍峨的大门,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也不知道妹妹在外边发了什么横财,要是能关照关照我们家,就皆大欢喜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老人家何必那样。香芹是真的想她表哥了,我不过是来传个话罢了。”
秦贤独自走了,眼不见为净。左苗氏道:“明知道秦贤已经娶了媳妇了,你这样说是啥意思?为什么早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