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如今什么身份,多少人在寻他的错处,若叫言官拿捏住把柄参他一个治家不严,那怎生了得?”
不得不说谭氏是个话术高手,每一句都似是在为夫君为这个家考虑,实则不过是仗着徐杨氏什么都不懂,且又是个草木皆兵的性子,稍加引导便能为她所利用。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徐杨氏抬脚就要将陈氏踹开。徐敏行忙扑过去替陈氏挡下这一脚,徐杨氏这一踹便落在了徐敏行胸口,好在她是多年的老风湿,加上年纪摆在这儿,倒不至于多疼。可徐敏行自幼身体底子就不大好,被她一踹仍是白了脸。“行哥儿,你起开!你姐无法无天,都是你娘给纵的,该她受罚!”
徐敏行一步不让,只将他娘护在身后,目光如炬一般紧盯着还没来得及收回那一丝冷笑的谭氏。“姨娘这话实在是严重了,若说治家不严,我爹此生最大的过失岂不是在停妻另娶这一遭上?”
谭氏没料到徐敏行这孩子不声不响的,一开口就如此犀利,这等于是谁的脸面都不顾了。徐敏行原不打算这么早就把谭氏脸上的遮羞布给扯下来的,毕竟阿姊说了,他娘这个榆木脑袋死不开窍,指望她自己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不如用冷冰冰的现实来打醒她。如今火候没到,他也算起锅起早了。可谁让谭氏这般阴毒呢?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还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简直痴心妄想!“行哥儿,你你,这话谁教你的,是不是你娘?”
徐杨氏最怕的就是这个,当年她儿子徐闻高中另娶了左都御史家的嫡次女,次年她就接到了儿子的信,是以她一老早就知晓了,只是一直瞒着陈氏只字未提。也就是后来实在瞒不住了,叫陈氏寻到京城来,她才伙同儿子连哄带骗,外加拿一双儿女前程相逼,这才叫她安分下来。可有这么个人在,儿子停妻另娶的事总归是个隐患,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捅出来,所以这些年她才对谭氏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陈氏这蠢妇又带着孩子跑了出来,想坏她儿子的前程,还把孙子孙女给教坏了,这叫她如何忍得?徐杨氏越想越气,扑过去就对着陈氏一顿捶。“你这贱秧子,指定是你教坏了我孙子,你还想坏闻儿的前程是不是?”
“娘,我没有”陈氏不敢跟徐杨氏动手,只抱着头哭。屋子里除了徐杨氏、谭氏、陈氏并敏行外,都是谭氏身边的心腹,但闹成这样少不得被下人当成好戏在看。谭氏身边的下人对这老爷这乡下来的原配越发瞧不起,陈氏被婆母一顿撕扯,衣裳乱了,发髻散了,整个人好不狼狈。如今被下人这样笑话,整个人恨不得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才好。徐杨氏凶悍得很,徐敏行一个晚辈,既要护着陈氏,又不敢与徐杨氏推搡,夹在中间更是为难。谭氏装模作样的上去劝说,意思意思的拉了下架,反被陈氏差点推了个跟头。幸得一双手将她扶住,她才稳住了身形。“这是在闹什么!”
谭氏扭头一看,顿时梨花带雨,委屈的道:“老爷,您回来了!”
原来方才扶住谭氏的正式得了消息匆匆从衙门回来的徐闻。家中有了主心骨,徐杨氏松开揪住陈氏头发的手,冷哼了一声重回罗汉床上落座。陈氏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徐闻,他甫一露面,陈氏就呆愣愣的把他看住了,眼眶子里盈满了泪。然而徐闻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先柔声安抚了谭氏几句,然后走到徐杨氏身边嘘寒问暖,宽慰连连。随后才屏退了左右,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眼神厌恶的看着跪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的发妻。“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带着一双儿女乱来么,你怎么就不肯安分?”
陈氏在婆母这里受了委屈,又被谭氏看了笑话,原还憧憬着能在丈夫这里得到点安慰,却没想到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质问她为什么不安分!陈氏愣怔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以往对她温柔小意的丈夫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徐闻最是厌烦她这副蠢相,连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可如今他真是忍到头了,这蠢妇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是想彻底毁了他?“翠娥,我真是错看你了,我原以为你会替我守好家,替我将儿女好好养育成人,却不想你竟如此自私,行事如此冒进,全然不顾后果,平白辜负我对你的一片信任。”
这番话一出,陈氏脸色更白了。徐闻的失望,以及痛心疾首的神情都让她忍不住开始自我反省,此次是否是她做错了。此时若徐蛮在场,只怕会叹一句,徐闻这老渣男不仅渣,还是个PUA高手。“爹,您这番话却是诛心了,若非事事为您考虑,娘这些年何必委曲求全!您可知庄子上那些人都是如何编排的?我娘乃是发妻,何故被贬损为外室?”
徐敏行这番质问可谓掷地有声,便是徐闻想以父亲的身份压他,却也一时难以应对。陈氏见徐闻脸色铁青,有些怯怯的扯了扯敏行,示意他莫和父亲顶嘴。徐敏行虽是少年模样,却自有一番气度,那清澈的目光便足以令人自惭形秽。“这便是你同父亲说话的态度?”
徐闻已然觉得很失脸面,先前还仅剩的那点慈父心肠也冷了下去。谭氏对徐闻是再了解不过,当即心下大喜,却按捺住喜色上前缓和气氛道:“行哥儿,你怎可这样对你父亲说话呢?你纵然对你父亲心怀怨怼,也该想想他何尝没有苦衷?他走到今天,其中的艰辛你怕是半点也不知道。”
徐闻听了这话,这才缓和了神色,可对徐敏行的不满就更深了。谭氏叹了口气,忍了忍泪又道:“罢了,姐姐不肯屈就做妾,一个平妻之位也无妨,只要为老爷好,我便是退一步也认了。”
陈氏被谭氏这不要脸的模样给惊得嘴唇直哆嗦,合着到最后,她成委曲求全的了?再观徐闻和徐杨氏,竟都是一副“还是你懂事”的神色,陈氏看得直犯恶心,脑子竟开始清明了。“什么平妻,我才是正头娘子,你谭氏名不正言不顺,也配说什么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