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林老太不想给。村长自三十年前接手村子,管理至今村里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怎会不知道林老太的性子。只是,孩子是命,卖了是要遭天谴的。"林谢氏,你这是要逼着我压你进祠堂吗?"村长难掩怒气全是威严。林氏家法,能要人命。林老太牙都要压碎了,以后青峰是要当大人物的,不能给他脸上抹黑,进了祠堂,便是青峰的污点。因为六十块坏了名声。不划算。林老太从腰襟的口袋里掏出钱,一把仍在地上,"呸,一群没良心的。"一口痰,正落在村长脚边。林老太哼了一句,扭腰走出去。林小朵坐在床上,床边的赵美兰等着林老太走远了,才敢去捡扔在地上的钱,毕竟,那都是卖孩子的钱。赎回孩子,这钱,不能少。她一动,手臂便被人抓住了。"妈,你去把接生婆子找来,我要问她几句话。"林小朵开口,不去看地上的钱。赵美兰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孩子的信儿,除了林老太,就只有接生的婆子知道了。能不能找回孩子,就看接生婆子。赵美兰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林小朵的怀里,拔腿就出了屋子的门。屋子里就剩下林小朵和村长,虽是尊长有序,可到底一个是刚生了孩子女人,一个也是男人。诸多不便。村长把地上六十大洋捡起来,放在桌子上。"村长。"林小朵开口,叫住欲走的老人。坐起来的林小朵此时才看清楚了这个家,四壁透风屋顶只有几根稀疏的茅草,简陋的木板床一动就吱吱的响,单薄的粗布床单是家里唯一的细软,此时也早被血液浸透。读取记忆的时候知道原主家穷。但是这也太穷了吧!林小朵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无声叹气。"村长爷爷,我想求您个事。""啥事?"村长扭头看着床上小脸煞白的林小朵,心疼的眼眶发酸。林小朵微微低头,明亮的眼睛淬着点点可怜的碎芒,只一眼,便让村长想起来自己家未长大的小孙女。这要是他孙女,看谁敢欺负。村长心软了,语气便也跟着软了许多。他不好待在屋里,便站在门前,劝林小朵,"孩子的事我做主,那林张氏要是不说,我压她进祠堂,只是,能来买孩子便是不打算让你寻回的,这以后"孩子可未必能找到。剩下的话村长没说,林小朵头低的更低。"我知道,我是想求村长帮我找个郎中,再顺便找几个修盖房子的,这里,恐怕不能再住人了。"此值正午,金光如柱从头顶上宣泄下来,灼的人肌肤发烫。村长无声叹息,心疼林小朵的通透。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只是没办法罢了。送走了村长,林小朵抱着孩子重新躺回僵硬冰冷的床铺中,不是她想躺下,是这具身体太弱了,几句话就已经累到几欲昏厥。撑着,不过是林小朵前世杀人时候磨炼出来的意志力。很快赵美兰回来,带着村长给的十个鸡蛋和一斤红糖,还有关于孩子的一个消息。"林张氏不肯来,只说抱走六子的是个体面的女人,她去打热水的时候,那个女人说,孙家这一辈是耀字辈,朵朵,你知道咱们这里,谁家姓孙吗?"孩子已经睡了。林小朵吃了红糖鸡蛋,精气恢复了一些。林张氏是接生婆,有村长在,她不敢说谎。根据原主的记忆,镇里有个孙家,专门做码头生意的,家族显赫,甚至听说自打仗以后,孙家便沾染了军火生意,一时富可敌国。这些信息真假难辨。不过,好歹算是有了眉目。休养几天之后,林小朵从床上起来,交代了修房子的事情,便出了门。身体虽然虚,可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急切。林小朵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从林家村到镇上,身体记忆需要走大概一个多小时,但是林小朵现在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至极,又心切太甚。才走到通往镇上的大路,便气喘吁吁一步也走不动了。刚坐下,林小朵就眼冒金星,头昏脑涨。林小朵倚着大石头阖眼养神,忽然耳边一道冷风掠过,将她耳后的碎发吹起沿着下颌翻飞模糊了一张清丽的脸。她睁开眼。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人黑色的瞳仁上映着原主清丽的脸,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惊喜藏都藏不住。林小朵一愣。男人越过她,已经站在她身前。眼前一个男人长袍黑帽压着半张脸,除了刚才那双让人难忘的眼睛,林小朵看不到他的长相,只是身材高大气质磅礴。当然。如果他的黑袍上没有两个血窟窿的话,林小朵大概会觉得,这要是放在末日组织里,一定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你是逃不掉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自林小朵的身后响起。是说长袍男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林小朵信奉三不原则,不听不说不管。她往后坐了一点,跟长袍男人拉开距离。一瞬,她觉得身上多了道目光。他们认识?林小朵拧眉,又在记忆里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没有这个人。算了,不管了。林小朵转身侧坐,当没看到他。长袍男人一僵,脚步踉跄一下险些摔倒,那追来的人紧紧上前两步,与长袍男人形成对峙之象。男人蹙眉,周围森冷。"你知道我是谁吗?""哈!"追来那人好笑,"当然知道,因为,我要杀的人就是你。"此地是城乡结合的地方,除了一条去年才修通的路,周围一个村子都没有。田地荒凉,无处可躲。长袍男人的视线最后定格在田垄石头上的林小朵。除了她,他没有选择。长袍男人颤的抖的手抓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投过去,沉声道"小姑娘,我给你半块钱,你去镇上讲武堂找一个叫徐毅的人,告诉他我姓谢。""她敢,我告诉你。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离开。"追来的人凶神恶煞。林小朵皱眉,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扫了一遍对峙的两派。这事她一点都不想参与。起身,要走。忽然一道黑影闪到眼前,一管黑珍珍的枪口就对准了林小朵的眉心,"看到这一切的人,都得死。鼻腔里有火药燃尽后的苦涩味。难闻。林小朵舔了舔嘴唇,她不喜欢被枪抵着的感觉。"麻烦让一下,我还有事。"追来的人一愣,俨然没想到一个乡下的野丫头被枪口顶着还能这么淡定。只是,今天这事,必须办成。"小姑娘,记住,遇到今天爷办差是倒霉,可不是我心狠手辣,等你到了…嗷!!"骤然一声惨叫。甚至追来的那个男人都没看清楚林小朵是怎么动手的,他就觉得眼前一切景象胡乱颠倒,脑子混沌迷蒙,世界再次定格,他便浑身瘫软的躺在地上。男人满眼血红全身骨头被敲碎一般。"我说了,我有事,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林小朵语气淡淡无奈,她穿着自家没染匀孔蓝色的粗布衣裳,双手抬起,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截羊脂白玉一般的细腰。此时,男人眼底骤然一紧,视线匆忙错开。她.竟然身手这般好?招数狠绝下手干净,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且经验十足。可是那夜在车里,她分明肌肤娇嫩柔软,四肢更是软的清风拂柳一般,连反抗都是软绵绵的让人心疼的厉害。神思收回。再看眼前的丫头,正懒洋洋的教育地上不知好歹的家伙。"我说,作为杀手你不合格啊?你们老大没告诉过你不能对对手掉以轻心吗?"林小朵耐心十足。作为前辈,她十分鄙视这位职业杀手。丢人。长袍男人幽深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久久之后,错开。就是她。去年寒露他执行任务路过北城,遭人暗算中了药,本以为是寻常的毒药却不想是那下作之药,药劲凶猛来势汹汹。无可奈何,他只能掳了街边的她。再次醒来,只有车里落下的半块银元。一年了,洋学堂的里的学生他都查了一个遍了,唯独找不到她。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更没想到,一年不见,娇滴滴哭泣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一身凌厉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