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过来，从两人中间穿出来去搀局长太太的手，"局长太太大驾光临，我这里蓬革生辉。"局长太太穿的是平底鞋，饶是如此，也比白晓媛高了半个头。她垂了眸子，莞尔。""多谢。"说罢，便跟着手上白晓媛的力道进了吴家的大门。丈夫在新上任在西宁，家里的孩子又都在外读书，交际这种事情自然就落在她的头上，其实，局长太太孙莹莹，很不喜欢。孙莹莹是京城的豪门小姐，标准的养在深闺无人知。进了吴家的门，她顿了一下，看看地上的拖，现在去别人家里，大多数都是要穿拖鞋的，可是她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鞋子。白太太和王太太明白过来，两人蹲在地上准备给局长太太换鞋。"吴太太，去拿新拖鞋。"这一句说的白晓媛愣了一下，只着这一瞬间，她就感觉到的局长太太的手忽然紧了紧，心道不好，局长太不高兴了。底下蹲着的两位太太仰着头看白晓媛，用眼神催促。赶紧去拿拖鞋啊！家里并没有新拖鞋的，白晓媛不知所措。正在此时，楼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林小朵走过去把地上的拖鞋一一收起来，又整整齐齐的放在鞋柜里。然后规矩的站在一边，双手垂着，声音柔弱。"抱歉，您刚才让我收拾拖鞋的，我给忘了。"一句话，白晓媛就感觉到手上局长夫人的手松了好些，她一下回神便明白了。与其让局长太太委屈着穿旧拖鞋，倒不如大家都不穿，多体面。顶多，让赵妈再打扫一遍。想通了这些，白晓媛赶紧接过林小朵的话，"你这丫头，尽都是贪玩的心思，收拾个东西也收拾不好。"一面说着，她一面还跟局长太太致歉，"您别见外。""无妨的。"局长太太笑笑，去看林小朵。少女长发盘起，是个简单的发髻，只用檀木的簪子别着，精致的脸上有些稚嫩的羞赧，下颌线连着白皙的颈。她穿着半旧的短袄，襦裙层层叠叠，脚上穿的是一双浅色的小皮鞋，不算出格的打扮，也丝毫不落摩登。倒是别有心裁的姑娘。孙莹莹想起自己的女儿，她也喜欢这样的打扮。"既然是孩子哪有一个不是玩闹心思的，无妨的。"孙莹莹知道林小朵是在给白晓媛解围。"是呢！都是玩闹心思。"白晓媛跟着松了一口气，迎着孙莹莹进了屋子。新世界的太太们最重要的交集就是打牌，方正打牌的规矩就那么些个，不论是哪里的太太，都能坐在一起的。孙莹莹是局长太太，地位最高，便坐了东边的位置。白晓媛坐孙莹莹的对面，白太太和王太太一人坐一面。四个人八只手在象牙做的麻将上自由揉搓，面上一派和谐，可是桌子底下，王太太的脚，踢了下白太太。现在时机正好。白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只在码牌的时候看了眼王太太。她心里有数。牌打了几圈，不是白晓媛赢就是局长夫人赢。这个时候王太太说话了，"吴太太，刚才在门口的小姑娘是谁啊？我看着不像是吴科长的两个女儿啊！"白晓媛手里的牌难打，缺好几张。她心里着急，一听到提到林小朵，更烦躁，"是启明一个朋友的女儿，乡下丫头，上不得台面的。"林小朵是未婚妻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被他们知道。如今的社会，有个家世好的太太，顶有用的。世文如何都不会娶林小朵的。白晓媛一门心思警惕着谁再打听林小朵，耳朵根子竖着，却没瞧见此时变了脸的孙莹莹。刚才才替她解了围，这个时候就嫌弃了。吴家的太太，心里太活泛。孙莹莹不爱说话，打牌的时候缺什么就有人送什么，她不过是陪着让丈夫的手下觉得他们平易近人而已。输赢于她，不重要。倒是那个丫头，孙莹莹侧眸子瞧了一眼。偌大的沙发上坐着瘦弱的姑娘，乳白的颜色将她身上的衣服衬托出温软的红色，像是才开放的花朵。这道目光，林小朵也察觉到了。局长太太虽然看起来年轻，可实则年纪不小了，更不是看起来那样的古董软弱，其实她什么都看在眼里。那些人把局长太太当傻子，才是最大犯傻。又打了几圈牌，赵妈上了咖啡，还有粉色的小蛋糕。三角形的，上面用白色的奶油挤成了微小的花朵，白晓媛吃的时候小心翼翼，将耳边的发丝撩了上去，露出一截脖子。"哎，我瞧着吴太太怎么没有带她的钻石项链啊！”
王太太惊呼一声。众人齐齐去看白晓媛的脖子。然后，吴家的客厅里炸开了，准确的说，是只有白太太和王太太炸开了。"吴太太，您先生难不成连个钻石项链都不给你买的吗？"王太太说着，手指挽着耳边的发丝给众人看她耳朵上的钻石。熠熠生辉。"就是啊！"王太太紧随其后，慵懒的伸着手看自己血红的丹寇甲，最重要的是，上面一粒闪耀在阳光下四处闪耀。一个是钻石耳钉，一个是钻石戒指。这年头钱是硬货，谁有钱谁就有地位。白晓媛窘迫，一定是百货楼那些贱人说她看上了钻石项链没钱买，简直是害她故意丢人，她心里愤恨。不敢发泄出来，只能指尖捏着牌讨好如今紧要的人物。"局长太太，幺鸡要不要的？""哎哟哟，吴太太，不能这么打牌的。"闻声，白太太笑嘻嘻的反对，伸手拿走了白晓媛是手里的幺鸡，"怎么，难不成你想点炮啊！不行的，你还是抓紧赢钱吧！不然钻石项链怎么好买的起啊？""是的是的，太太是男人的脸，没有面子，未来副局长，肯定也没有份儿的。""什么？"白晓媛愣住。现在她知道她们今日来的目的了。白警长不参与政治，但是王太太的先生跟吴启明一样，都是科长，距离副局长都是一步之遥。看来，白警长是站在王科长那边了。白晓媛心里清楚，家底就是男人竞争的底气，她开始懊恼自己的可以穷酸。该怎么办？正在此时，忽然安静的林小朵开了口，她跟白晓媛说，"伯母，这个咖啡我喝不惯，能不能换成开水。"换成开水？"哈！"白晓媛气的肺都要炸了。原本的怒气被林小朵火上浇了油，干脆爆发出来，反正王科长他们家，她是比不过了，副局长也不用想的。"张云熙，你别不知道好歹，吴家不是名门富贵，你吴叔叔勤奋出工月钱就那么几个，我也不是造钱的机器，今日让你喝咖啡是你沾了各位太太的光，别不知道什么是贵贱。"白晓媛话音落下，满是寂静。王太太和白太太换了个眼神，洋洋得意。她们原本就是等着看白晓媛笑话的，这会儿看着他们自己人闹起来，心情不知道有轻松愉悦。白晓媛训斥了林小朵，王太太便出来打圆场。"吴太太，她一个小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您知道政府的工作难做，可是她不懂，她还以为在政府上班，只吃吃茶看看报纸，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钱拿呢！"新晋的局长太太在，正好给她看看吴启明的太太多不管用。看看吴家多不行，政府里用人，还是要看底气的，吴启明若是连家里都归置不好的话，还做什么大官？而此时，白晓媛听到这话忽然拧了眉头，细细一想，心里咯瞪一下。林小朵的话倒是给她提了醒，一个政府的科长，一月只有十几块大洋，哪里吃的起咖啡带起得钻石？这丫头，也不是那么没用嘛！俗话说的好，做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们的男人都是新世界的官，都是人人瞧着的。新晋的局长太太更是看着的。谁会希望自己丈夫的下属个个贪污腐败，将他这个局长拉下水？起码，新官上任，不会。白晓媛笑笑，对着局长太太苦笑。"又让您瞧笑话了，家里的房子是以前洋人留下来的，借花献佛原本是让您尝尝咖啡吃个新鲜，倒是让丫头给坏了心情。"这话的意思就是，吴家没钱吃咖啡。房子也是旧的。吴启明为官清廉，是个很好的下属。孙莹莹不言语，回头看了眼林小朵，对着她招招手，"过来。"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识大局又懂事，还知道给人体面，倒不像是这种家庭能教出来的，她很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