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文哑口无言。凉风习习的晚上树枝在风里摆动，连绵不断沙沙的声音像是某种看不到的梦魇，黑暗里忽然刺进了光亮。一辆车子从马路上缓缓开了过去。上学的时候，吴世文最好的成绩是数学，从听到车的声音的那一刻起，他瞬间就能通过对方的车速判断出车子经过需要多久。一分钟。车子经过他们面前，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可是吴世文辈子都没觉得一分钟居然这么漫长，他对着林小朵，心脏的位置有节奏的跳动着，好似某种非人的刑罚。"抱歉。"百转千回，吴世文只想到这一句。林小朵淡淡的收回视线，她开口，"你不用觉得娃娃亲对你来说是折磨，相比起你，我想问问你，你们吴家，真的会退婚？"八宝匣子里的东西，吴家绝对不会放弃。吴世文不知道林小朵为什么这么问。耳边风声继续，等到吴世文回神，林小朵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转眼，又是三天后。今日是白晓媛去送乳粉的日子。林小朵早早起床，穿了一件桃红色暗纹的旗袍，肩膀上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羊绒披肩，远远的看上去，活力青春。此时尚早，吴家姐妹已经吃了早饭去上学了。赵妈在楼下收拾吴家姐妹用过的餐具，并且摆上新的吃食小菜，再晚一会儿，太太和先生就该吃饭了。咔哒。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林小朵不动，视线望着白晓媛的房间门。几秒钟后，房门缓缓打开。白晓媛小心翼翼往门外看了一眼，按照往日的习惯，这会儿走廊上应该没人，但是家里的多了个林小朵。她不得不防着。门缝变大的时候，她视线往外，一下对上林小朵的视线。四目相接，白晓媛一愣。紧接着她身子一僵，尴尬的厉害，自己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的姿态被人看到，实在是难看的很。下一秒，她又想起来，自己不怕林小朵。白晓媛瞬间挺直了胸膛，单手握着门把手，另外一手看似无意的将脖子上落下的碎发缓缓收拢上去。"怎么起来的这么早。"白晓媛语气温和。吴启明说了，最近局长对他照顾有加。看来，林小朵是真的使劲了。一想到自己将要当上副局长的夫人，白晓媛脸上的尴尬也成了得意的颜色。"早。"林小朵说。她微微颔首，姿态低的不能再低，白晓媛看到，也缓缓点了头，两人就算是十足客气的行过礼了。一袋乳粉只够一个孩子吃一周的。当初林小朵来之前，故意把乳粉的数量控制在近期。若是一下给后白晓媛几个月的量，白晓媛一定不会把孩子放在身边。现在的结果，就是林小朵要看到的。隔几天，乳粉就要送一次。常在河边走，不怕白晓媛不会沾湿了她的鞋子。“伯母是要出门？"林小朵说着缓缓的走到白晓媛的身边。白晓媛心情好，把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她任由林小朵巴结着，心里却想的是，就算是出门，也不会带着你。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能被人知道。"是，我身子不好，要去见一个医生。"说着，白晓媛转身要回房间里，"算了，时间还早，我就先不去了，困死了。"房门关上，林小朵垂眸，眼底涟漪点点。她并未回房间。林小朵先是下楼吃了早饭，然后在院子散步，等到太阳到了正头顶的时候，她才出了一趟门。下午林小朵在房间里睡午觉，一觉睡到傍晚。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小朵下来的晚，人刚走到餐桌前，便听到白晓媛的愤懑。"呦呦呦，这是谁家的小姐，竟然一觉睡了一个下午，知道的说是你偶尔为之，不知道的还当您是那家的娇弱千金，矜贵的不得了。"明里暗里，这话说的就是林小朵。不用费力去听，林小朵也听得出来。她上前，走到白晓媛的身边，声音低沉软糯，"抱歉，我下午睡过了。"没有理由。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点骨气，林小朵就这么认错了。白晓媛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怒气一点没撒出来，反倒是觉得心里更烦躁了许多，此时，正巧吴世文从楼上下来。再说什么，面子就不好看了。"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整日就你事多。"白晓媛不耐烦的摆手，示意林小朵赶紧消失。后者颔首，微微弯着脊椎。"哥。"吴悠和吴虑看到吴世乖巧的叫了一声。他点头，脚步绕过半个餐桌坐在了林小朵的对面，女人低着头，手上拿着筷子，只吃自己碗里的白粥。"怎么这么晚才下来。"白晓媛给吴世文夹了一个包子，"赵妈下午才做好的，是你喜欢的瘦肉仙馅儿的。"吴世文端着碗，乖顺的接过了包子。"谢谢妈。""瞧你这孩子客气的。”
白晓媛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很高兴自己的孩子知书达理。吴家姐妹看到，也跟着说哥哥客气。两个小丫头说气话来一套一套的，吴世文被逗笑，吃饭的时候因为吴悠的一句话差点呛到。"咳咳咳。"吴世文脸都憋的通红，嘴角的笑意却丝毫不减。视线不知道怎么一转，吴世文便看到了淡然吃饭的林小朵。少女的头发今日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束着，柔丽的长发在她低头吃饭的时候，缓缓沿着肩头落在手臂上。旗袍的袖子只到手肘的位置，林小朵一双白嫩的手臂露着。吴家的灯光很亮，亮到吴世文不用费力气也能看到林小朵手臂上心如红色胎记一般的伤痕。心头猛地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吴世文脸上的笑意僵硬，握着筷子的手指尖发白。"哥，你没事吧！”
吴悠担心哥哥。她去倒了温水，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流淌的液体随着少女的动作缓缓舔着杯沿儿，像是一朵又一朵细小的浪花。吴世文收回视线，说自己没事。"晚上不是还有功课吗？快去吃饭，不然要晚睡了。""哥，我知道的。"吴悠回到座位上，将碗里的半碗粥喝干净，然后跟白晓媛说了自己要去写作业，就走了。吴虑看姐姐走了，她担心自己的一个人功课拉下，便也上楼去了。白粥清香，熬制软烂的大米入口即化，口味清甜让人不舍味蕾，林小朵喜欢赵妈熬的粥，不需要小菜，就已经很香了。林小朵安静的吃饭。她用筷子将几粒大米堆积在一起，唇边沿着小碗细细的吸一下，大米和薄薄的米汤就一起到了嘴里。慢慢的吃，慢慢的品，慢慢的活着。这一只都是林小朵的愿望。"妈，我等下想带云熙去看电影。""噗"林小朵听到这话，一口粥喷出来，目瞪口呆。她扭头瞪大了眼睛十分不敢相信的看着吴世文，所以，这货是疯了吗？还是自己给他的刺激太多，脑子不正常了？苍天啊！林小朵在心里暗暗哀嚎，千万不要啊！只是她还么没拒绝，就听到白晓媛一句话掐死了吴世文所有的想法，"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怎么这么不知道上进？"客厅骤然安静。林小朵的僵硬已经恢复，对于这个答案，她觉得很满意。餐桌上荤素搭配，一道蒜蓉青菜有股大蒜经高温油炸之后的香味，带着油腻腻的醇厚，气经久不散。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朵把碗里的粥喝完了。"我吃好了。"林小朵起身，将面前的空碗往后推了一些，把干筷子整齐的搭在筷子架上，"两位请慢用，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