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多多与曲泊远一起大摇大摆的上了岸,一路往商会所在地去了。“想什么呢?”
马车上,曲泊远和金多多相对而坐,眼见对面那人一直神色恹恹,曲泊远慢悠悠道:“莫不是在嫌我多管闲事?”
“哪里的话。”
金多多勉强一笑,直起了身子:“我是在想曲千重。”
她心里憋着气,恨不得直接杀回京城去,把那老王八千刀万剐:“明明是我们的盐矿,凭什么被他占了去!”
“想起来就替你觉得恶心。”
“有什么好气的。”
曲泊远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棋子,漫不经心道:“他想要就拿去好了。”
“啊?”
那可是盐矿!他和金多多一对视,挑眉道:“我的东西,迟早还是我的。”
马车停下,曲泊远先行下车,伸手把笨拙的金多多接了下来,耐心把心中的思量揉碎了讲给她听。“盐矿不会跑,何况你给了那么多大人物盐矿的开采权——”“对啊!”
金多多猛地顿住了脚步,恍然大悟道:“曲千重尽管抢了矿去,在那些个阁老大臣的监督下,也别想讨到什么甜头。”
曲泊远点了点头,随手把棋子揣回袖子里,对她伸出了手:“拿来。”
金多多猛的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捂住口袋:“干嘛?”
“之前给你的银票,还我。”
“送给我就是我的,我,我已经全部花光了!”
曲泊远半点不为所动,掀了掀眼皮:“好啊,那我的船队以后就由你供养,吃穿用度,来往应酬,都从你的账上扣。”
金多多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带着银票逃跑:“你,你杀了我算了!”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要让她去供养那豪华船队,怕是连三天都支撑不下来。曲泊远老神在在地接过金多多递过来的小盒子,鄙夷道:“亏你还是个女官,这样小家子气,日后说出去要丢光我的脸。”
他迈步往前走:“只有无能之辈才会从自家人碗里挖钱。”
“赚外人腰包里的金子,才是真本事。”
金多多腹诽这小气鬼几句,赶忙追了上去:“你倒是给我留几张啊,就算我是你的钱庄,也该有几厘利息才是。”
不过听他的口气……莫不是有什么后招?……入夜,露江商会。“曲公子,金大人。”
商会中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敢置信之色:“你们是说,王掌柜,王掌柜他们遇到水匪,全都丢了性命去?”
“那还能有假?”
金多多一脸悲痛,小脸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可叹王掌柜那样英武的一个汉子……可惜我们去的太迟,眼看着那些天杀的水匪把王掌柜丢进海里——”她狠狠的一拍桌子:“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此事天理难容,我定要率兵去将那些水匪杀尽,也好祭奠王掌柜的在天之灵!”
站在后头的几人交换了下眼色,红色长袍朱贵上前一步:“是,是,这些天杀的水匪,是应该把他们凌迟处死。”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赔笑道:“王曹老兄实在死的冤枉,可是……金大人。”
他吞吞吐吐道:“那些水匪在此地盘踞多年,要想把他们清剿干净,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啊。”
“朱兄说的正是!”
米粮铺子掌柜田喜抖了抖他的大肚子:“更何况金大人你身上担着皇上的御旨,怎好让您老人家在我们这小地方耽搁太久?”
他道:“这事交给我们去办就是——金大人,曲公子,你们还是先忙正事为重,先忙正事为重!”
金多多和曲泊远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冷笑一声,把从假水匪船上搜出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把我金某当做那贪生怕死,无能之辈!”
她把众人神色收在眼底:“皇帝他老人家也绝不允许我眼睁睁的看着水匪侵害百姓生命——招募民众去除匪的钱就由我二人来出。”
她眯了眯眼睛:“若是诸位还要推三阻四……”“不敢,不敢,怎么会!”
朱贵赶紧道:“金大人义薄云天,真是我辈楷模!”
“哪里的话。”
金多多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的坐了下来,轻快道:“本官也知道,在场的诸位和死去的王掌柜都是莫逆之交,这样吧。”
她歪了歪头:“我也不好不给你们表现的机会,诸位大人,你们把招募的银票交给我就是。”
“这,这……”商会里的几人已经看傻了眼——这小丫头唱作俱佳,愣是没给他们翻盘的余地。剿匪?剿什么匪!他们自己就是水匪好不好?露江方圆百里内的水匪,都是由他们商会众人假扮的。除了官匪勾结,打劫过路客商之外,最重要的是掩盖他们暗中贩卖私盐一事!要是真让这姓金的丫头把“水匪”窝点端了,他们这些人怕不是也得和那倒霉鬼王曹一起去见阎王爷啊!“还是说……”金多多敲了敲桌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朱贵便赶紧从袖子里往外掏银票。—“朱掌柜的心意,我们都是知道的。”
金多多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轻叩桌沿,目光在其余众人身上依次扫过。“我,我曹老三也愿出一千两剿匪!”
这些个脑满肠肥的大商人很好地接到了金多多的暗示,纷纷上前纳银,一时间场面极是火热。“这些混账倒是沉得住气。”
金多多一边清点银票,一边偏过头去和曲泊远悄声私语:“请别人掏钱去清剿自己的大本营——居然没当场跳脚。”
这几天来积攒的闷气顷刻之间散得干干净净,曲泊远这家伙还是有些能耐的,若不是地方上这些腌臜早被他摸得一清二楚,金多多还没这般黑吃黑,狠出一口恶气的好机会呢。不动声色的扭过头来,金多多笑盈盈的和众人说着场面话,心里那叫一个爽:“好,诸位盛情,金某铭记在心,露江有诸位,实乃露江之幸,天下之幸啊。”
“哪里哪里,金大人才是少年英雄,您愿为我们除去水祸,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日后为金大人建一座生祀,才好报答您一二。”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劳民伤财。”
“是,是。”
朱贵小心看了眼旁边遍身奢华的曲泊远:“不过,一场宴会总还是能办得起的。金大人,曲公子,不如由我做东,遥祝剿匪之事旗开得胜,岂不美哉?”
“多谢朱掌柜美意,”金多多直起身子,小心应战,一句话还没说完,袖子里便陡然一沉,把她后半句话给压了回去。“大人?”
是颗白玉棋子——指尖温润,金多多不动声色的将棋子捏在手里,即将说出口的话便变了模样:“好,与民同乐,也是一桩美事。”
“好!那咱们这就移步云阁吧!”
众人鱼贯而出,金多多和曲泊远走在最前头,朱贵紧追不放,却被曲三和胡俊硬生生的推了出去。“哎,侍卫大哥。你看这……”前面的两个人全当没听见后头的闹剧,“何必去参加他们的鸿门宴?”
金多多在袖子里胡乱拨弄那只棋子,撇嘴道:“你暗示我答应下来,怕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曲泊远随手折下一枝海棠,一派悠然:“换做是你,见人拿了钱就跑,怕是也要狗急跳墙的,若是不去参加这个宴会,后头还会有更凶险的东西。”
金多多权当没听到他的话:“那你要如何?”
“顺势而为,见招拆招就是。”
……“公子,再饮一杯吧。”
金多多坐在曲泊远身旁,啃着鸡脚,看着眼若柔波,身若行云的绝色女子把那家伙围了个严严实实,噗的一声吐出了个鸡骨头去,正正好好掉在了那粉色女子的裙摆上。“哇,好鲜亮的料子。”
咕咚一声把鸡爪咽了下去,金多多也不尴尬,笑嘻嘻地蹿了过去,眨巴了眨巴眼睛:“敢问姑娘芳名?”
可惜大美人对她不感兴趣。“奴家,奴家贱名如画。”
如画媚眼如丝,软软的往曲泊远身上歪去。而这位大公子也就任由如画坐在他身边了。金多多险险没绷住表情。看不出来啊……唔,不过古人都熟的早,这位爷估计,早习惯了?“金大人,你别和这些小女孩一般计较。”
朱贵瞅准机会凑了过来,笑意盈盈道:“至于曲公子嘛。”
他拉长声音,做了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大男人在外应酬,杯来盏往,身旁若是没有女人,说出来也跌份儿。”
金多多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酒:“哦?”
这人水平未免太低,竟然以为她和曲泊远是一对。用男女之事来做文章……她撇了撇嘴,好没劲。“呀,这些个不长眼的下人,曲公子是贵客,怎能让他坐在下席?”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朱贵神色一动,仿佛不经意般道:“哎呀……也不能怪他们。金大人毕竟是朝廷官员,他们当然想着要让金大人坐上座。”
“这也是应有的礼节嘛。”
金多多与曲泊远对视一眼,这才看清那人眼里一片清明,她心头一动,手腕一转,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随手掼在地下。开口便撒起了酒疯:“姓曲的!”
她大喝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一个上座而已,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不过一介白衣,还敢跟我叫板!”
众目睽睽之下,金多多踉踉跄跄的走到曲泊远身旁,双手一把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若不服,咱们这便出去,在城外一较高下!谁抓到的水匪最多,谁就是老大。”
“好啊。”
曲泊远嘴角一勾,目光灼灼,薄唇一勾:“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本事。”
电光火石之间,金多多和曲泊远已经大步往外走去,还嚷嚷着要在招募到的民众一起出发,饶是朱贵反应极快,都没能把他们拦下,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慷慨离开。“朱掌柜,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
朱贵一脚踢翻眼前小桌,激起一片女子的尖叫声,咬牙切齿道:“还真让这两个小崽子翻了天不成?”
他阴狠道:“找几个好身手,趁乱杀了他们便是。”
“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