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后生咽着口水端着豆腐鱼一路小跑,剩下众人围着一口空灶伸长了脖子——吃不到肚子里,闻点味儿也是好的嘛。“杵着干啥?都给我干活去。”
王大厨把人统统赶走,自己凑到了金多多身边:“奇了怪了,你那鱼腥气是怎么去掉的?我试了好些法子都不行。”
“这个简单,我教您就是。”
金多多心里一动,这难道是苍天给她员工?这么一想她还有些小激动:“不仅是做鱼,所有海菜我都有法子去除他们的腥气。”
“说什么傻话。”
王大厨不以为然:“若真能都去腥,那我们这些人早就填饱肚子,何必跑到这边来当土匪?”
一直在旁边做活,默不作声的白头老汉叹了一口气:“女娃娃。这些天方夜谭的东西,还是不谈为好。你这样的金娃娃没见过一地一地的死人,本是你走运。”
“阿爷,我不会骗人。”
金多多撸起袖子,是时候放出她上千本穿越文里提炼出的精华了,“我也不瞒你们。这海菜的法子原是一个仙人爷爷在梦里传给我的,他老人家告诉我。”
“海里的东西本是这世上最鲜美最珍贵之物,可惜多少年来人们不知烹饪之法,白白放了过去,他心生不忍,这才把这个能救世的法子告诉我的。”
“照你这样说,我们这些生活在海边的破落户,倒是最得天眷顾的人了?”
“是!”
金多多斩钉截铁道:“口说无凭,手底下才能见真章,你们从家乡过来,定然也带了些海里头的干货,不如给我,让我把仙人传授的法子演示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是干货?”
胡大娘迟疑道:“我倒是也带了些干鱼干虾来。”
她挠挠头:“都是以前我从海里拾上来的,不知怎的,有些侥幸留下来没有腐烂,要不,我拿来给姑娘看看?”
金多多怔了下:“竟然……”这些在海边生活久了的百姓,竟然还没有学会如何制作海菜干货?她错了,她不该骂老曲何不食肉糜,幸好老曲也不了解状况,心虚认骂了。厨房里很快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金多多取出所有干货里最先被热水泡发的干虾,一边处理着案板上的东西,一边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述着自己的梦:“……有了仙人的教诲,以后啊,人人都能吃饱肚子。”
胡大娘捧出来的干货零零碎碎的,有好有坏,难得捡出来些能用的,她索性做了一道干虾瑶柱粥,灶上的粥还没熟,香气便已经渐渐弥漫到整个屋子里。她一边煮粥,一边给众人展示,晒坏了的那些。“大家伙看下。这种黑头的虾,是死了许久的虾晒得,便不能吃。虾身体里有虾线,便是肠子,死后肠子便开始溶解排放有毒物质,所以吃不得。”
又拿了满是泥沙的贝干,跟他们讲解,怎么正确的清洗晒干贝。干虾瑶柱粥的香气开始在厨房里弥漫,伴随着金多多清脆的声音,像是一场美丽的梦。“以后大家一起回到海边,天天吃海鲜,不仅能够养活的起自己家的人,还能打了海鲜去做买卖呢。”
胡大娘搓了搓手,心里很是意动:“不提买卖,能养活得起我那几个小孙孙就好,只是……”她有些迟疑:“仙人只了你烹饪海菜的法子,但是海里的东西,那,那也是有限的啊。”
天生野长的东西,取之有尽,饿肚子的灾民一旦知道这玩意儿能吃,一起一拥而上……他们来的路上,亲眼看到,翠生生的地界跟被蝗虫过境一般,啃得光秃秃。到最后,连观音土,都没得抢。若是回去没两天,又过上那样的饥荒,那不如在此落地为匪,饥一顿饱一顿。金多多一边给众人分粥,一边笑了:“哎哟我的亲大娘哎,大娘,海是没边的啊!更何况,你都能想到的仙人能想不到吗?仙人不仅教我做菜,还教我养海里的那些玩意!”
“咚!”
“咚!”
满屋子心跳汇成一个奇异的节奏。“老天有眼,只要你们肯信我,我会带你们回到家乡,在那里,以后人人都能吃得饱。而且还能吃得好!”
金多多的声音铿锵落地。白发老汉怔楞手里捧着那碗,老眼里的泪,一颗颗掉进里,原本鲜香的粥,便有点发苦,可他还是认认真真一颗颗全部舔的干干净净。苍天显灵了。他回头看着胡大娘他们,每个人都埋头在碗里,一边大口吃,一边哭。“好吃!好吃!”
六童说,她抬头看向金多多,“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要是早有这个,我那两个哥哥,和我娘,也不会死了吧?”
“姐姐,仙人为什么不早点派你来啊!”
小女孩哭得不成人形。胡大娘啪的拍了她一掌,想到自己死在路上的儿子儿媳,到底没舍得骂,只跟金多多抹着泪说:“姑娘,你别怪四喜。她命苦啊。她爹死了,两个哥哥为了护她,被那些没良心的抢了,边是连一根整骨头,她都没收着。她娘削了自己一根胳膊去换粮,却多久就烂死了……”她说的隐晦。金多多却听懂了。小脸一阵煞白。白发老汉打断她,“老胡家的,别说了,别吓到京城来的贵客。”
金多多摇摇头:“我不怕。”
她想听,也该听,听了才知道,她爹为什么拼着从首富的位置上掉下来,背上十万俩黄金的债,也要为民请命。听了才知道,她肩上这份事,有多荣耀和贵重。夜晚,一群人吃的高兴,把金多多当仙女一样,簇拥在厨房的火盆边,讲起了海边的事儿。谁也没注意到,三当家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影里。他环抱着刀,靠着门,反复打量着金多多。少女背对着他,娇俏的笑着,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给大家烧烤,传授晒制海鲜的技巧。就算孩子用脏污的手抓她贵若黄金的衣裙,她也是坦然且不在意,反倒宠溺的塞给孩子一把烤野菜。三当家知道,她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君似皎月落人间。他想做那摘月人。曲泊远那种注定妻妾成群的贵公子,配不上她。“月亮真好。”
金多多看向六童,情绪调动的差不多了,她有心学刘邦唱楚歌:“六童,刚刚爷爷说的歌你会唱吗?我京城长大的,都没听过呢。”
六童被她投喂了一天,现在手里还捧着一把香脆的炸鱼骨,已经彻底被抚顺了毛。听话的站起来就唱。“阿里里,大海风大里,儿郎何时回家里!”
“唉……”坐在金多多身旁的老汉不觉已潸然泪下:“何时回家……落叶还要归根,我们这些人,啥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啊!”
胡大娘握了金多多的手,哽咽道:“姑娘,你说带我们回去,你可千万别骗我们啊。”
金多多挺直了腰板,刚待开口,便听见一声冷笑。“你这女子好厉害的心机。”
三当家抱着刀,走了过来:“要不是看在你爹,是散尽家财只为天下百姓上报饥荒的金老爷,我才不救你!你倒好,散布谣言,煽动山上帮众!你是想被大当家丢到山下喂大虫去!”
“三,三当家。”
众人被三当家吓了一跳,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说了一句话,想替金多多开解,被三当家瞪了一眼:“大晚上的在这里闲逛什么?要是不想睡觉,就都给我做活去。”
“你……唉。”
众人不敢违抗三当家的命令,夹着尾巴喏喏散开。王大厨扒着门,满头大汗劝了一句:“小柳哥,你婆娘可是天上的仙女……”柳承伸手赶他:“做好你分内之事就是。”
耳朵尖却红了。很快,厨房里只剩他们俩。柳承看着她脸上的淡定,就忍不住想戏弄她敲碎它:“我决定了,明早我们就成亲。”
金多多额头青筋都快蹦出来:“三当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知道,我是金多多,正是朝廷亲封的五品女官。”
柳承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舒坦了,在篝火边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那又怎么样,管你是女官还是皇后,到了我的山头上,一刀砍下去,也不过是一堆不会动的烂肉罢了。”
眼神毫不矜持的盯着金多多。这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金多多细细思量了一番,心里有了数。“柳当家,我只问你一句。”
“你当真,愿意做一辈子的土匪?”
柳承目光一闪:“总比你做一具尸体的好。”
金多多心中一动,反而上前一步,轻声道:“当今天子圣明,连我这样的女子,都能做五品女官。陛下求贤若渴之心,如此已可见一斑。”
“柳当家,而你,却甘心在这小小的山头上做一个土匪……当今天下大乱,皇上抽不出手来,容你们暂可苟且偷生。可凭着他老人家的雄才伟略,早晚会平定各地土匪。让天下太平,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金多多轻笑一声:“到那时,你又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