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多多把众人言谈听在耳里,但笑不语说话之间,只专心的撬开砗磲。“好新鲜!”
金多多不由自主先吞了一口口水。眉开眼笑的小心翼翼的戳了下那鲜嫩的肉质,立刻用快刀刮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蚌肉下来。细看那肉质细腻分明,里头还包含着清冽的海水,一点寄生虫和脏东西都不见,不用放到鼻尖处,就可以嗅到那股清甜的气息。呜呜呜,金多多几乎要热泪盈眶,一颗饕餮之心熊熊燃烧,当即便撬开砗磲,一把快刀使的极是漂亮,把砗磲里的肉剥了个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不肯浪费。围观群众看着她一把快刀如神,又快又准,把个蚌肉切的片片分明,又一片一片的摆在早就准备好的冰山上,最后挤上几滴柠檬汁。阳光下,蚌肉与冰山莹莹相映,顶尖一点翠绿点缀,模样好看极了,不由得都呆了。“这……摆的倒是挺好看的。”
旁边有人纳闷儿:“就这么摆着不煮了?”
“生东西能吃吗?”
“不但能吃,还要把你们的舌头都鲜掉。”
金多多笑着回答,说话间,酱料已经调好,她笑盈盈的推了下曲泊远:“好啦,这次你要再挑,我可再没法子了。”
曲泊远看着那盘……生肉,脸色微僵,转瞬控制住面部表情,一撩袍子,施施然落座。金多多做出来的东西,还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曲泊远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一举一动都颇具观赏性,美丽不分男女,足够惊心动魄。任谁也看不出,这位长到这么大都没吃过生食的公子哥,心里正在打鼓。再说了,曲泊远轻轻一沾酱料,嘴角一僵,便毅然决然的放进了嘴里。不就是生肉吗?赴汤蹈火他都做得,生肉又算得了什么!“真,真能吃啊?”
别说旁人,连那砗磲原本的主人看着曲泊远动筷,都把嘴张的老大:“不会把人吃坏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曲泊远动作一顿,讶异的看了金多多一眼,再伸手出去时,动作陡然加快不少,分明是十分满意的样子——这贝壳肉,当真好吃吗?曲泊远大家出身,曲家暗地里虽然没少给他绊子吃,对他言行教养却要求极其严格。临海县的人哪见过这样的翩翩公子,连吃东西都那样好看。咳,以风度翩翩的模样,风卷残云的速度,迅速把一盘子刺身吃得干干净净。“味道不错。”
旁人哪里能知道曲泊远此刻心中的惊艳?他点头首肯,看向正在一旁料理杂贝海螺的金多多,心中更加惊艳,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你这道刺身……很好。”
蚌肉里掺杂着海水气,和酱料融在一处,落到舌尖非但没有半丝腥气,反而更鲜,一嚼便是鲜甜。他出身世家,自认为吃过不少好东西,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山珍海味!蚌肉在口唇之间滚动,一口下肚,就心心念念的想吃更多。好嫩,好滑。“当然。”
金多多那边打开了红烧杂贝的大锅,顿时一股香味儿随着打开的锅盖冲了出来,登时把围观众人肚里的馋虫勾了起来。刺身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她手里这道杂贝上:“这小贝壳,竟然还有这种做法?”
金多多单挑了两个大海螺出来,送到曲泊远桌上,剩余杂贝便放在灶上,笑着招呼众人取用:“大家不妨尝尝看嘛,滋味如何,还不是一试便知?”
临海县灾荒最重,人人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加之看着曲泊远津津有味的吃了那么久,哪里禁得起诱惑。“那我先来试一个?”
胆子大的告过罪后,便开始大快朵颐,一吃便眼睛发亮,连话也来不及说,立即又捞了一碗到手,退到一旁一口一个吃得飞快,一边吃还一边护着碗,生怕被别人抢走。这下旁人还有哪里不懂的?这贝壳,好吃啊!霎时间许多只手争先恐后地伸了出来,手慢的人只觉眼前一晃,锅里边什么东西都没了,急得直打跌:“哎,天杀的饿死鬼投胎,我连一口都没吃到。”
“别急。以后还有机会。”
金多多趁机站到高处,众人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以后还有吃的?”
“当然!”
金多多大声道:“我名为金多多,是皇帝陛下亲封的五品女官。”
她一口气道:“陛下命我来这里遍传海菜之法,以解此处饥荒。”
金多多双手一挥,慷慨道:“大家说,我做的这道红烧杂贝,它味道好不好?”
“好,好吃的很啊!”
“比那老母鸡的柴肉都好吃多了,特别鲜。”
众人仰头看着金多多,有人还捧着吃尽肉的贝壳舍不得扔,争先恐后答道:“大人,你这仙法真是厉害,一点儿腥味儿都尝不出!”
金多多大声道:“大家想不想学?”
下面人群中这可炸开了锅:“大人可是要将这仙法传给我们?”
这可是能把海菜变成美食的仙法!金多多斩钉截铁道:“正是。我来此处便是要开一个海鲜局,以后专门要打捞海鲜,教大家制作海菜之法。”
“想学海菜的,想找份小工来做的,都可以来我这海鲜局里,我不仅分文不收,活做得好的还要发银子给他。”
“能吃饱还能穿暖,大家可愿跟我走?”
这海鲜局若是开在京城,恐怕百姓不肯相信从来没见过的新奇东西,应者寥寥无几,而临海县地处偏远,就算没碰上灾荒,也没几个人能填饱肚子。“还有这等好事!”
别的不说,只能饱腹一条便勾的不少人心中大动,当下便是山呼海应,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竟然也有百十个人当场报了名,答应以后要去那海鲜局做事。“我报名,我报名。我表弟也可以来,不要钱,管饭就成!”
“嗷呦,了不得啊。”
那卖砗磲的老伯站在一旁,一阵头晕眼花:“五品大官儿,果然是有贵人来咱们临海了!”
他捧着那半两碎银,小心翼翼的塞到了怀里,拉着孙子恋恋不舍的往外走,心里怦怦直跳。要是自家人也能学会这仙法……以后,时不时就不用饿肚子了?酒楼这里一片热闹,街角僻静处有个蒙面女子从头看到尾,甚至还尝了个侍女拿来的海贝。她看也不看被人群围在中间,正在给众人描绘海鲜局的金多多,从头到尾都把目光落在护在金多多身旁的曲泊远身上。“曲公子……”她嘴角一勾,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悸动,喃喃道:“当真无双俊才。”
那金多多不过是个痴女,这等仙法,鄙人是曲公子传给她的。唐小芙微微一笑,转身回了唐府,在书房里找到唐维,把酒馆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胡闹!”
唐维憋着一口气听完,当下便破口大骂:“这两人分明是在捣乱,什么海鲜局,没有我的首肯,他们两个什么都做不成。”
唐小芙给父亲倒了杯茶,轻声道:“爹,你先别急。她这海菜我尝过了,滋味的确不错。”
她慢慢道:“若真能将这海菜烹饪之法遍传百姓,以解百姓饥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小芙!”
唐维眉头紧皱:“海菜之腥,怎可入口?就算是那女人使妖法变了海菜味道,吃到肚里也必然会坏人身体。”
唐小芙一皱眉,辩解道:“爹,海菜并无毒性,怎么会坏人身体?”
她双眼发亮,身子前倾,在唐维耳旁轻语:“爹爹,在京城时,我曾经见过那金多多。”
她轻蔑道:“那不过是一个痴女,傻了那么多年,连话都说不清楚,如若不是曲公子将那海菜烹饪之法教予她……”提到曲字,唐小芙霎时耳尖红透:“曲公子他……他是真的很聪明。爹爹,我之前也曾和曲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如让我去他府上拜会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不顾心中羞涩,“如若能把曲公子拉到我们这边,海菜烹饪之法还不是手到擒来,对那金多多,岂不也是釜底抽薪?”
唐维盯着女儿,苦笑一声:“你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小芙脸色红透,窘迫道:“爹!”
唐维摇了摇头:“此事不可行。”
他顿了一下,挥手示意女儿退下:“你下去吧,不准你与曲泊远接近。”
唐小芙很是不甘心,又不好和父亲起争执,蔫蔫退了出去,没听到唐维那一声无奈的叹息。“我的傻丫头啊……”唐维苦笑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金多多这海菜之法有利于民?只是除了这个女儿外,他全家人都在京城里被当家人拿捏着。曲千重一只手便可翻云覆雨,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他一家老小命丧黄泉。他是什么东西?在有关海菜之事上,哪里有他说话的份?不过是一只听话的狗罢了!他呆坐半晌,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来人!”
“老爷,有什么吩咐?”
唐维脸色阴沉:“去,把那几家豪绅的当家人都给我叫过来。”
“是,我这就去招呼他们。”
唐维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官袍,威严地坐在了书房的太师椅上。金多多想开海鲜局?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