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上下来安顿好,皎皎就立马不计前嫌地去看望重度晕船患者——莫老先生,前几天还见他上蹦下跳地到厨房去搜刮美食,在房间里边吃边声如洪钟地给下属训话。这才在船上颠簸多久,就头晕脑胀地躺在床上休养,连厨房送去他最喜欢的饭菜也没有半点胃口。皎皎看着被送出来的饭菜,一点没动,看样子还是没能恢复过来。吩咐身边的人,“让厨房煮点地瓜粥过来,地瓜切碎一些。”
丫鬟很惊讶,“地……地瓜。”
没想到他们这些平民才吃的东西,夫人居然也知道。皎皎眨眨眼睛,“没有地瓜吗?”
“有,有,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
“麻烦了。”
皎皎笑着点头,提裙迈进房门。里头的莫泉看到她来,在榻上哼哼唧唧道,“苏丫头来了。唉,看我,年纪大了真是没用,坐个船都能晕成这样。”
语气是少有的低迷,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年纪渐老,有些抵不住的感慨。皎皎故作轻松打趣道,“老先生说老,真是要叫王府里的一干幕僚惭愧了。再说晕船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以前小时候坐船,吐得七荤八素,比老先生严重的多。”
本来想用自己的经历安慰一下这个情绪低落的老人家,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撅着嘴道,“丫头尽会说谎话骗我老头子,你小的时候都在边关,方圆两百里都看不到海,怎么可能坐船。”
说完,鼻孔朝天地哼哼两声,一副“不要以为我年纪大就老糊涂”的委屈模样,皎皎一时哑言,冷汗,她忘记原身从小住的地方不同了。只好笑眯眯地转移话题,又是哄又是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老顽童原谅她的失言,并且乐呵乐呵地喝下了一整大碗的地瓜粥。直到莫老先生睡着,皎皎才从屋子里出来,稍微逛了一圈这里的陆氏别院,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之前只要是落脚王府的别庄,又或是陆氏名下的别院,总会有各地各处献上的娇媚美人给平王殿下或陆氏家主,即使每次萧大王爷以陆少身份出现时都带着黑色面具,也依旧抵挡不了满院子的狂蜂烂蝶。早在下马车前,一群女子就会盛妆侯在大门口迎接,一个个花尽心思用尽办法,就盘算着能和萧大王爷说上一两句话。她还曾经私下笑话他的桃花运,简直比皇帝还要享美人福,一堆的女子像是平白出现一样,加起来都能从京都排到这里。可是这次反常的,她居然一个人都没看见,只有庄子里打扫伺候的几个下人和主管。皎皎皱眉,许都可是个大城,陆氏在这里的势力强的很,简直就是隐形的地头蛇。怪哉,怎么可能会没人抱大腿?萧大王爷和沐阳不知到哪去商量事情,皎皎满肚子的困惑,经不住心底胡思乱想,只好定了定神,悄悄去找这里的主管刺探军情。主管对她这位传说中的陆氏主母异常恭敬,躬身道,“夫人,那些女子属下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尽数遣散了。”
皎皎发懵,“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天前接到少爷的信,属下便开始着手安排。”
“那,她们现在……”“夫人放心,陆氏给了她们足够的银两,愿意留下的也挑选了一些合适的侍卫出嫁,想来还比待在别庄时要快活。”
这就好。不过,大狐狸真的把这些如花美眷都遣散了?虽然之前他有说过,但皎皎还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实行。所以,他说答应她是认真的?皎皎还是有些恍惚,这个连普通百姓都正大光明三妻四妾、甚至大咧咧逛青楼的时代,萧大王爷居然真的为了她一个,把大把大把的美人都舍弃?坊间倒是盛传他不好美色,不过以大狐狸每次恨不得要将她拆解入腹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还是有些在意的吧。不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实在是在见识过太多的女子卑贱如泥、被肆意欺辱的情况,来到这里快半年,她开始慢慢意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这里没有公平,没有人权,甚至在官场之中没有任何法度。所以她才会本能地封闭自己,保护自己,即便再喜欢萧泽,也还是会在心底筑起一层堡垒,一旦发现有任何的不对劲,就赶紧躲到自己的安全屋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密封起来,谁也伤害不到她。这样做好像是有点畏首畏尾没胆量,不过谁让她本来就是很胆小的一个人。周叔总说她没心没肺,其实她把感情看得比谁都重。饭桌上,某人一直用余光偷瞄旁边的人,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萧泽放下筷子环着手静静看她,“你这是在喝汤还是在吃饭?”
啊?皎皎低头,才发现自己一个劲地只在捣弄碗里的汤水。讪笑地把勺子从汤碗中拿出,终于勺了一口饭在自己嘴里。“你有心事?”
萧大王爷淡淡道。“恩……”皎皎酝酿一下,“那个……我听这里的主管说,你把那些女子……遣散了。”
“是啊。”
萧泽好笑地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是和你说过了,怎么还如此惊讶?”
她当然惊讶,比知道沈大哥是大组织头目还要惊讶,虽然萧大王爷之前有说过,不过她还是没什么真实感。“……我有点晕。”
平王殿下为了她舍弃三千弱水,这话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的。皎皎怔楞的模样看得萧泽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还要惋惜的样子。”
某人小心求证,“你真的,不后悔吗?”
那么多垂涎他的美人……萧泽挑眉,“恩,如果我说会呢?”
呆滞三秒,大狐狸戏谑的眼神让皎皎瞬间清醒,“你如果后悔了也好办,把她们找回来或者重新再找一群,我离开就是了。但是如果你还坚持……”皎皎一把握住他的臂弯,“那你就是我的。”
这个女子……萧泽握住胳膊上的小手,嘴角笑得宠溺,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她看似迷糊,其实分得比谁都清楚,不违背原则的才会放任自己去喜欢。萧泽几乎敢肯定,如若有一天自己有了其他女子,或是对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以皎皎的性子,必定会决然地转身离去,丝毫余地也不会留。他若是用强,也只会使她心意背离、深恶痛绝。“别庄里的我都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安排,只是王府的那些妾室恐怕还需要些时间。你莫多想,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皎皎也知道王府妾室们的背景不凡,大多是朝堂重臣的亲属,萧大王爷这样做,会得罪很多人吧。不过某人显然低估了大狐狸的阴险狡诈,他除了在皎皎身上吃过亏,还没有人能让他吃亏。不过是用了几个小计,那些大臣就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接受事实。当然,这已经是后话。趁着某女人内心感动,萧大王爷抓紧时机提要求,“回到王府后,搬来睿和轩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声音低沉邪魅,一双深邃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宛若一个漩涡要将她吸进去。被这么一个绝世美男深情看着,又是自己喜欢的人,皎皎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差点没忍住诱惑就点头答应下来。幸好窗口一阵清风拂过,她心底一个个激灵,顿时恢复理智,共处一室什么的,就算大狐狸能克制的住,也难保她不会兽性大发扑倒萧泽。太危险了,皎皎摇头,一口拒绝道,“不好。”
顺便收回挽在大狐狸臂弯的小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吃饭!萧泽也没期望她会答应,不过还是将这个狠心的女人抓过来狠狠地惩罚了一顿,低头看着被自己蹂躏得有些发肿的樱唇,心情不禁大好。“回去让厨房给你多补补身子,都瘦了。”
萧大王爷抓了抓怀中女子的腰,对于少了一些肉以至于手感有些欠缺这件事很是不满。肯定是北上的那段时间都没能好好吃饭。萧泽瞪着某人,以示“谴责”。皎皎被突如其来的深吻弄得迷迷糊糊,还没来得及控诉某只大色狼,又被他掐了一把腰,疼得眼睛里水雾汪汪,“胡说,我哪里有瘦,明明脸都胖了一圈。”
“哪里胖了,让我看看。”
说着又伸手去掐她两颊。力道不重,只是象征性地捏了捏,皎皎恐吓他,“大坏蛋,不许捏了,再捏我就咬你。”
这本来只是一句毫无执行力的虚话,打算用恶狠狠的语气和表情吓一下某只得寸进尺的大狐狸,不过一转头瞧见角落里几个丫鬟掩嘴偷笑,她突然间气血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通红。混蛋萧王爷,明知道大厅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在,居然还对她……皎皎小手摸上嘴唇,又气又羞。太丢脸了,可恶的大色狼!皎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抓起萧大王爷的手,低头就是张嘴咬上一口,扔下一句“给你的惩罚”,扬长而去。一众下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夫人居然如此英勇,连少爷都敢下手。大家面面相觑后,默契地把头压得更低——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少爷没有被咬,夫人没有怒走,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