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一脸迷茫的神情中,徐川冷笑一声,俯下身,一指落在了对方的眉心处。 下一刻,在柳白诧异的眼神和剑阁诸多弟子不信的目光下,一股在徐川看来颇为稀薄的昊天神辉便从那人的体内涌了出来,带着股森然冷酷的气息。 “裁决司的味道,不过比起你们的大司座,你这份修行还真是不到家啊。”
徐川两指捻了捻,那股被他引出来的昊天神辉便化作了无数碎屑在他指尖散去。 一名南晋剑阁的弟子修行西陵的昊天神辉,这其中的意味已经再简单不过了。 柳白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一股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愤怒自心底涌现。 他自持无敌,却轻易的被人利用,哪怕是他不在意的小事,对他的骄傲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其余诸多剑阁弟子也是面面相觑,有愤怒也有不安。 如今虽然西陵安插在他们剑阁的奸细暴露了出来,但徐川接下来会如何,没有人能够知道。 而且,正如他们阁主所言一般,此刻,徐川不论想要做什么,都无人能阻。 不过,方才被徐川抓到身前,本一脸迷茫慌张的那名内奸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平静的面容上甚至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漠然。 他静静的看着徐川,缓缓道:“大司座乃是裁决司的骄傲,我这等无名小卒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身为裁决司的暗谍,他早就做好了为光明献身的准备,如今既然暴露,失去了对裁决司的价值,他便不打算再活下去。 当一个人能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哪怕面对一个随时能够取走自己生命的强者,也不会再有丝毫的畏惧。 徐川眉头微微一皱,直接出声道:“告诉我朝小树的下落,我可以不杀你。”
那名暗谍发出了一声嗤笑,以一种漠然又讽刺的语气说道:“你很强,甚至能够战胜柳白,但在光明之下,你终将受到裁决!”
话落,他以一种狂热的姿态嘶吼道:“光明不灭,昊天永存!”
刹那间,他的七窍之中涌现出一道道炽烈的昊天神辉,一股焦糊的气味传出,整个人的生机瞬间被焚毁殆尽。 看到这一幕,柳白神情漠然,但那些剑阁弟子却都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 徐川眼神微凝,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时至今日,他也见过不少西陵的高层,比如当日的莫离神官,比如叶红鱼,又比如卫光明。 叶红鱼就不多说了,她信仰的本就不是昊天,而是力量,是强大,尤其是在裁决司多年,早已经养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性。 想要让她为所谓的光明,为昊天牺牲,下辈子或许有可能。 而莫离神官出身天谕院,按理说最为信奉昊天的,然而,若说狂热,还真差的远。 至于卫光明,他破入六境,走出了有别于昊天的另一种光明之道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唯有眼下这个出身裁决司的暗谍,地位虽然不高,但为了裁决司,为了光明和昊天的信仰甚至可以轻易的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固然是一件能够令人震撼的事情,但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或许,自古以来,都只有处于中下层的人才会真正的信仰信奉一些事物。 忽然,在那名裁决司暗谍彻底死去之后,似乎有一道极为特殊的力量逸散而出。 一瞬间,无尽高远的天穹之上,便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缓缓垂落。 徐川神情一变,刹那间便自原地消失不见。 离开的样子竟有着一丝说不出的狼狈。 一种剑阁弟子神情莫名的看着徐川忽然消失的一幕,有些奇怪,却也有几分轻松。 不管怎么样,走了就好。 柳白则默默地抬头望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其实早有能力跨入六境,之所以一直不破境,完全是因为恐惧。 而恐惧的源头,便来自于的那高远无尽的苍穹。 他知道,那是昊天。 一股若有若无带着几分恶意和贪婪的冷漠目光在他周身停留了片刻,最终悄然消失。 柳白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朝小树的尸体既然没有出现,以他知命境的实力想必还活着,尽快找到他的踪迹。”
一种剑阁弟子立刻恭声道:“是,阁主!”
...... 徐川一连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许久,直到彻底感受不到那股视线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停了下来。 那个暗谍的死居然能引动昊天的一丝关注,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是信仰的力量? 他摇了摇头,有些想不通,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费工夫。 对昊天这类神神道道的东西,他见识还是太浅薄了。 虽然他感悟了不少桑桑体内的昊天神则,但说到底,也就相当于一本加强版的天书明字卷,李慢慢看了那么久也还是无距,他自然不可能直接就明白九境无矩乃至昊天存在的本质。 就好像,他虽然随时可以破入六境,但昊天化日,夫子化月的手段也仍旧想不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说到底,境界还是差的太多了。 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股潮湿的气息伴随着水浪拍打的声音传来,他微微抬头,一条浩荡的大河便映入了眼帘。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看着这条大河他便好似看见了柳白出剑的模样。 看来这就是位于南晋和大河过交接之地的那条大河了,也是柳白的悟道之地。 想到柳白,他便想到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藏着可能正谈恋爱的朝小树。 有了他今天这一次出手,也算是给这家伙出了口气。 其他的,也不必他再多事。 如今自己的消息被西陵传的到处都是,他可不认为西陵是在给他扬名。 想起来便都是麻烦。 如今被昊天恐吓了一次的他,此刻只想安安分分的去到荒原,在魔宗山门现世的时候,取到魔宗传承,顺便破个五境。 五境之上是一个崭新的领域,世人将之称为昊天的领域,世间修行者因为畏惧,不敢破境,但是也只有踏入五境之上才,才会有一线可能与昊天对抗。 徐川站在河边,映照着河水,将自己的面容稍作改动了一番。 以元始真身的诸般玄妙,改易面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如今西陵既然已经将他的样貌传遍天下,换个模样想必能少上许多麻烦。 一番调整之后,此刻的他少了曾经的英俊帅气,变得普通了许多,却依旧充满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和气质。 对着河水看了片刻之后,他自语道:“这番模样,小姑娘应该会很喜欢才是。”
失笑着摇了摇头,抛开这些奇怪的想法,他飞身而起,飘然落在奔涌不息的大河之上。 脚下虽空无一物,却一不沾水,二不下沉。 整个人随着河水涌动起伏不定,在湍流之下迅速向北方而去。 达摩一苇渡江看到这一幕怕是也要自愧不如。 ...... 荒原之上,西陵诸国联军以及唐国的军队都已经到了。 不过,他们驻扎的营地却是分隔两地,颇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一连数日,各方休整加上诸多计划的制定,左帐王庭的不配合,以及荒人们出乎意料的的安静,预想中的大战迟迟没有爆发。 这也让被西陵神殿征兆而来的各国修行者显得颇为悠闲。 而作为其中看起来最弱的大河国墨池苑的一众年轻弟子更是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排挤和轻视。 同为被征召而来的修行者,月轮国之人可以在营地中落脚,并且得到相应的物资和补给。 大河国墨池苑的年轻弟子们却只被分配到了营地最阴暗潮湿的地方,更别说什么物资补给了,西陵方面纯当她们不存在。 无奈之下,她们只能营地之外的荒野中落脚。 所幸她们发现了一处隐蔽性极好的温泉,才能够在这等严酷的环境中调解心中的焦躁和不满。 如往日一般,墨池苑的女弟子们在水潭的周围围上了一圈黄色的布围,几位男弟子则警惕的守在最外围,不让任何陌生人靠近。 黄色布围后方白色的水蒸气四处弥漫,温暖的模样与外界的寒冷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贴身的小裘衣坐在潭边,踢踏着两只小巧白嫩的脚丫在温热的潭水里来回晃悠着,看起来很是可爱。 只是她脸上却写满了难过,一副不高兴的表情道:“可恶的老太婆,不仅要抢了我们的温泉,还给了我们一个乱七八糟的任务,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我真的好生气啊!”
一旁,一位穿着单衣,双十年华,神情温婉的女子在她旁边坐下,没好气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教训道:“曲妮大师是我们的前辈,你以后可不许这么说了,会惹来麻烦的,知道了吗?”
少女撅了噘嘴,沮丧的说道:“知道了。”
温婉女子摸了摸少女的脑袋,随后转过头看向水潭,神情有些忧虑的说道:“山主,我总觉得这次任务有问题,我担心弟子们会有危险。”
水潭中,一名少女背对着溪岸,上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裹着轻薄的白色丝布,黑发如瀑垂在如玉般白皙的背上,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已然是人间绝色。 轻柔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仿佛丝竹一般悦耳。 “神殿既然已经下达了任务,我们便不能拒绝,至于危险,既然来了这里,总会面对的。”
她抬起手,手中清澈的水流滴滴落下,连成了一片,隐约间竟有一股强大的符意在其中酝酿而生。 “放心吧,有我在。”
她缓缓开口,便自然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意味。 谭边的少女和温婉女子顿时便平和了许多,眼中充满了对谭中黑发少女的尊敬和信赖。 便在这时,天地元气悄然波动了一瞬。 刹那间一道身影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潭水上方。 噗通一声,瞬间掉了下去,溅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呀!”
谭边,那十四五岁的可爱少女惊叫了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温婉女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惊慌。 如果她没看错,这是个男人? 谭中的黑发少女则又羞又怒,神情中有着一丝本能的慌张亦有着几分冰冷。 尤其是在她和掉入潭水中的男子对视的那一刻,更是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伸手一招,岸边一件单薄的白衣便倏忽间飞落而来,瞬间将她美好的体态遮掩,一条蓝色的缎带也随之束在了她的腰间。 白衣蓝带,哪怕脸上的愤怒也依旧遮掩不了那卓绝的风姿。 那男子自然便是徐川。 一路赶赴荒原,他也在尝试着对无距境界的探索。 不过,如今他虽然能够看穿天地间元气的分布和空隙,也能够借此穿行。 但却无法准确的控制落点和距离。 他其实已经专门寻荒无人际的地方尝试了,谁知还会出现这许多小说中的烂俗情节。 脑海中,方才看见的一幕令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气弱,看着对方有些颤抖的目光,他有几分底气不足的开口道:“我可以解释!”
然而迎面而来的则是一道符。 虽然不是神符,却已经有了几分神符的气韵。 这是一道水字符。 不弱的念力和符意裹挟着温热的泉水瞬间落向了徐川。 不得不说,哪怕面对看光了自己身子的恶徒,黑发少女依旧没有动杀念。 这一道符的力道也就能将人重伤,更多的还是困锁之意。 面对这抬手就能破开的一道符,徐川心思电转,最终选择了藏拙。 砰的一下,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从水潭中击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岸上那温婉女子的身侧。 噗! 一口鲜血被他强行从体内逼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一股死寂的气息弥漫开来,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远处,那十四岁的少女见此又惊叫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说道:“山主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一旁温婉女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么拙劣的演技也就你个蠢丫头才会信。 一个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的人,可绝不会是什么一碰就碎普通人。 一阵微风吹过,那道白衣蓝带的身影出现在岸边,她看起来有些微微惘然的目光落在徐川身上,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