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管家回来时，菜刚准备上好，他拱背禀告：“老爷夫人，江公子答应会来，秦公子并未给准确答复。”
凌云彻点点头，让他下去忙。“可惜了，秦公子还是不愿赏脸，他是不是还在气上次中毒的事？”
凌夫人吩咐桃花去把侄女及那双儿女叫来，准备开席，回过头对丈夫这幅自我怀疑的模样无语凝噎。“秦公子不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再说要是还对咱们心存芥蒂，又怎么会送那块天价玉石给咱们？”
凌云彻思索几息，“夫人说的对。”
无人注意到凌雪芸的心情变好，她松了口气，下意思捏了捏耳垂，却发现耳上一空，左耳的耳饰不知何时掉了。“杏儿。”
她寻杏儿，凌夫人却道杏儿往厨房那边去了。贴身之物她不放心交代别的丫鬟去取，便和父母说明原因后，打算回一趟暮云院。女儿家妆面不整，对客人多有不敬，凌夫人自然准许，还嘱咐她快些回来。凌雪芸穿过正厅屏风，行至门槛，经过偏厅忽然听到一缕扇叶开合的声音。晴天霁日，一身白衣的男子屹立窗边，一手搭在窗台上，另一手执着扇子平展开，一只小巧精致的画眉鸟驻足扇上，自在地清理羽毛。一副悠然公子休闲图跃然眼前，凌雪芸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悄悄朝外迈步。可江卓云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凌小姐，这只画眉很有趣，一起来看看吧。”
赏鸟谈诗，才子佳人培养感情理由之一……凌雪芸想也不想，退避三舍，“小女不通此等意趣，恐吓跑了鸟儿，搅了公子心情。”
能做出好诗的人怎么会不通自然意趣？她多次婉拒，不似拿乔和欲擒故纵，倒像是真避他如蛇蝎般。向来只是受到女子追捧的“谦谦公子”，心中颇感不平衡，那总是温柔的眼眸在无人看到的角度，悄然阴霾。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搭在鸟儿颈后，摸索那块特别的红色羽毛，画眉似是熟悉了他，也不躲。“它就在我的掌心，跑不了，凌小姐不懂的东西，在下很乐意教，想必凌老爷也乐见其成。”
凌雪芸面色讪讪，脚步还是没有朝窗边挪动，“江公子才情出众，若小女不遵从倒像是拂了你的面子，但小女并无不敬之意，而是宴席将开，小女急着回暮云院一趟，耽误不得，还请公子见谅。”
顿了顿，她语调清晰提醒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鸟儿生性难以捉摸，上一秒能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秒又利爪相伤也说不定，江公子还是不要那般笃定为好。”
凌雪芸哪里听不出他在以掌心鸟喻她？但要她像小小画眉一样被驯服，想都别想，这辈子，她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嘶——”仿佛现世报般，江卓云捏鸟颈的力道大了一丝，画眉便给他白净的手背来了一爪。三道伤痕浅长，已渗出血迹，如上好宣纸被折损一角，坏了美感，始作俑者早已展翅飞走。凌雪芸控制住想笑的情绪，嘴角仍不受控制微微勾起。“凌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和这畜生的爪子一样利。”
江卓云眼眸微眯，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一把漆红圈椅上，受伤的手轻搭在扶手上，一点血痕流至指尖，合上他白衣俊面，有种破碎感，让人不觉心生怜惜。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四舍五入，江某的手约等于因凌小姐而伤，你不来替我处理伤势吗？”
凌雪芸指尖攥紧，当面碰瓷，好不知耻！自己倒霉被鸟抓伤，还能赖到她头上？！她心中有气，冷笑着呛回去：“我不懂医术，这种事自然应该让大夫来，我这就着人去请。江公子最好先待着别动，否则多走了两步，失血过多晕倒了不好。”
江卓云撇向手背上的抓痕，血迹显眼，但已经慢慢凝滞了，却被她说小心失血过多……他抚了抚了扇面，倒觉得这样生气的美人比之前沉静得体的模样鲜活不少。见他未执一词，反而浅浅笑起来，凌雪芸凝了凝眉，抬步离开，不想迎面撞上另一个麻烦。男人的胸膛总是这么硬，凌雪芸揉了揉眉心，拉开距离，意外道：“秦公子……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江卓云也抬眸望过来，与矜贵至极的男人对视了一眼，丝丝火线点燃的声音仿佛在周围响起。两个互相知晓对方底细的人，反倒默契在凌雪芸面前演起戏。“原来是……秦公子啊，来府多日，从未见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什么人金屋藏娇了。”
金屋藏娇，素来比喻被豢养的娇宠，他这样说魏玠，已是大不敬。凌雪芸皱起眉，视线在二人脸上兜转了一圈，江卓云不认识燕王殿下？他怎么有胆子……怕是这辈子都撑不到被剥骨的时候，就死在魏玠剑下了……出人意料的是，魏玠接了这个揶揄，冷冷道：“秦某是被凌小姐带回来的，我读书不多，不知道是被什么人藏娇了。”
凌雪芸面露惊色：“……”老天爷，怎么两人又扯到她身上？“咳咳……小女子不敢……不敢。”
“凌小姐有什么不敢的，都能使唤鸟将我抓伤，本事大得很。”
江卓云面不改色拱火。凌雪芸瞠目，对这倒打一耙的举动只觉得无语，果然是安静的猫先上灶台，会咬人的狗不叫。一个两个，都坏她名声！魏玠深眸瞥了两眼凌雪芸气极的样子，视线在那空掉了左耳上流连了两瞬，耳垂白皙圆润，像是上好的美玉。他却只能捏了捏指腹缓解，男人的手，又怎么有女儿家细嫩，本面无表情的神色渐渐不愉。冷寒的目光看向江卓云，薄唇轻启，“怎么只抓伤了手？那只鸟儿不识趣，我觉得在你脖子上狠狠一抓，更好。”
江卓云被怼，感受到威胁，不敢做声了。凌雪芸咬着内唇，不可思议望了眼眼前身材挺拔的男人，身上还泛着冷意。刚刚……在为她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