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朗气清,已经到了春末,罕见的天气并不炎热,温景妍一袭翠色水雾百褶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外披一件栀子色的薄纱,腰若束素,齿如含贝,衬得她肌如白雪,愈发娇艳夺目。小漆再一次感叹了一把,果然美人倾城,佳人难得,明明自己每个季度都有新裙子穿啊,但为何容色气质较小姐仍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呢?她惆怅地揪了揪裙摆,温景妍便忍不住笑了,“这身月白色绯色襦裙不太适合吗?若是不喜欢我,过几日凤秀阁的绣娘来了,让她们再替你做几身。”
小漆连连摆手,小姐待自己已如亲姐妹一般,她可不敢再得寸进尺,而且都说人靠衣装,这么多年她漂亮衣衫穿了不少,可也没见自己漂亮了些。“不了不了,奴婢还有十几件新裙子,再这样下去,奴婢的衣柜就该装不下了。”
温景妍望着小漆肉嘟嘟的脸蛋,一阵轻笑,声如银铃。若不是温慕恭突然冒出来,她估计还会再次看呆。“小漆的那些旧衣早些便该丢了,常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怪道你实在穿的土里土气。”
小漆脸色一瞬间就垮了,而温景妍则收了脸上的笑,面带微怒地看向温慕恭。后者连忙收敛地捂住嘴巴,眼神慌乱的扫向别处,挠挠脑袋,把手中的红木葵花盒递上去,“阿姐今日要去寺庙祈福求符,实在是好事一桩,可惜我近日功课繁重,根本无空随阿姐一同出去,这木盒里有些重要的东西,希望阿姐帮烧给佛祖,祈求他一定要应验啊。”
温慕恭向来烂漫无忧,何时露出过这般虔诚担忧的神情,也不知这葵花盒中放了什么宝贝,让他这把小心翼翼的郑重嘱托。“阿姐知晓了,定帮你达成心愿,让佛祖好好知晓。”
温慕恭嫩白脸上的一颊消退了些许,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而后谢过温景妍,一溜烟跑回府内去了。“谢过阿姐,阿姐晚上早点回来!”
清晨的奉国寺还沉浸在一片朝露中,隐隐约约有浑厚的钟声在寺庙后院阵阵传来,几乎能荡平所有香客的烦忧。温景妍举步迈上数百台阶,内心一片安详宁静。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尽管时辰还早,香客们却是络绎不绝,偶有宝马香车经过,惹来路人的一阵歆羡。“今日真是稀奇,若是平时遇上一辆这样奢华的马车也就罢了,没想到一连遇上了两辆。”
温景妍闻声看去,只见一前一后,马车四扇外壁均被上好的蜀锦包裹,外罩一层天蓝色的薄纱,更有流苏环绕其上,颇具华彩。后面的那辆较前面的略逊一筹,但也不难看出,此人并不凡俗的家世。她收回惊诧的目光,跟在众多香客身后,不再胡思乱想。方才清风浮动间,那人金色滚边的袍边露出了一角,漆黑摄人的眸光略含凉薄,只须臾一瞬,便被风力所控,再次落下。傅长陵也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那辆双驾马车里,还有一位孟玲珑?“温姐姐,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为何步行呢?快停下,随我们乘车一同如入寺吧?”
原本已经走出数米远的青帷红柚马车急急止住,马蹄重踏,车内探出一颗脑袋,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唇角含笑,正是名满京城的魏二公子。寺庙之地,男子都束玉冠以求恭敬,只他偏不,一根束带绾起三千鸦发,谈笑间唇红齿白,笑意温雅。温景妍摇头拒绝,“还有几步距离,我便步行入寺吧。”
“温姐姐是女子,都这般认真虔诚,距寺门数百米便下车步行,我这自幼习武、马背上长大的五陵男儿煞是羞愧啊。”
魏清然掀帘下车,泠如清泉的声音喊道:“福叔,马车便先停在此处,你在此等着,小厮也留在外面,只我一人进去便可,以免打扰了神灵。”
这道清越的嗓音虽不高亢,但语调微扬,倒是让周围的许多人都停足驻目。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也仿佛受了牵连,急驶的步伐慢了些,绣金丝海棠花的车帘也被掀开,一条鹤嘴绿宝石流苏簪子露出了一角。“殿下,后面那出头的公子看起来好生眼熟。”
傅长陵深眸一眯,遮住其中凛冽的厉色。魏二的马车自出京便跟在了他身后,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一早察觉到,所以不觉稀奇。但没想到,他和温景妍什么时候,居然这么熟稔了?而那女人,今日不过是来寺庙祈福,打扮得这样漂亮作何,招蜂引蝶吗?胸口是排山倒海的汹涌怒气,便觉马车里萦绕着香风的空气都分外憋闷,没来由道了一句,“距离寺门也不差几步了,马车且停这里吧。”
暮春的阳光算起来已经有些刺眼了,孟玲珑这次为跟随傅长陵出来,一个丫鬟都没带,她本就体弱,被熬人的阳光一照,险些头晕眼花。她灵机一动,忽的朝着傅长陵的方向倒去。可傅长陵心思哪还放在这处,几米开外,温景妍正和魏清然谈笑风生,偶有娇软清冽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便如碎裂的琴弦划在粗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也在他的心湖里砸了一道偌大的坑。泄愤一般长步一跨,长袖甩动间,遥遥生风。孟玲珑倒还没有蠢到闭眸的程度,歪到一半的身体见没有长臂支撑,也只能咬咬牙,以奇怪的姿势,把弯下去的腰再次扶正,而后调整了下脸上阴翳的神色,娇声喊着傅长陵的名字,迈着小碎步跟上去。殊不知,这搞笑的一幕早就落入了温魏二人眼中。魏清然满眸嘲笑,“那孟小姐是怎样了?莫不是闪着腰了?啧啧,太子殿下最近可真是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居然也不晓得扶一把,两人的感情,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好吗?”
温景妍恍若未闻,不置一词,孟玲珑的计俩她如何看不透?不过是不屑于指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