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慕恭背诵完,空气里便是一股让人屏息静气的死寂。屋子里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间或夹杂着温慕恭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温慕恭紧张的攥着掌心,汗渍都差不多渗入了每根手指的指缝。他鼻尖冒出了不少汗珠,嘴唇抖动着,明亮的目光里却隐约泄露出期盼,“怎么样,表哥?”
他感觉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还可以,也记得前面有几处因为太快背错了,心里难免会打怵,看到杜长渊严厉的神色,本就不高昂的气势瞬间矮了下去,人也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垂下头。“早知道我语速慢些,留个缓冲的时间了。”
温景妍在外面听到温慕恭失落的声音,心底募得一酸。她知晓温慕恭这个年纪定力不好,本来就是贪玩的时候,日日能稳定下来安心学习,已经算作不易,能半个月内进步这些想必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她是觉得大可不必如此严厉,但想起如今书院激烈的竞争状况,心底不由得就硬了下来。直身站于门外,久久无言。沉默中,门内一声低冷的评判,“不可抱怨,功课稳扎稳打,才能积少成多,但凡有漏洞,说明还有缺陷。”
“我方才听到了几处错误,你过来,我给你标注一下。”
温慕恭垂头丧气的跟过去,声音也有些闷,像在沙漠上走了一天一夜,蔫蔫的。“哦。”
可是若是旁的也就算了,只是见到几处不甚清晰的断句出错,他便忍不住怒了,一双眼睛不禁染了怒气,“表哥,你太偏心了!”
突如其来的“偏心”二字让温景妍和杜长渊双双怔住。温景妍是觉得这两个字未免有些无厘头了,而杜长渊则是觉得诧异。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何以见得?说来听听。”
温慕恭冷哼一声,开始“罗织罪名”,“同样是表姊弟,表哥,你待阿姐便是日日都宠溺有加,生怕一句说重了,到了我这里,你便日日严厉以对,不光布置一大堆任务,对结果还检查的事无巨细,更重要的是,半分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杜长渊闻言,唇角更弯,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他道是什么不可解决的纠纷呢,方才还真有一瞬担心这小子会崩溃,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闹了别扭。他负手站起,不禁失笑,“慕恭,表哥并非故意为难你,而是今日我在府中的通融,可否换回你入学考试上多出的分数?”
温慕恭梗着脖子,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听到此处的时候,便瞬间消化进了肚子里。“不能。”
他头低了几分,闷闷的回答。“所以,现在你还觉得表哥对你严厉,是偏心吗?”
温慕恭愣了半晌,缓缓抬起头,对上杜长渊分外清澈认真的眼眸的瞬间,一股浓浓的歉意便从心底涌了上来,最后,甚至燃到了脸上。“没有。”
见两人的气氛缓和,温景妍适时推门而入。温慕恭和杜长渊见她来了,都有些惊讶。温景妍在弟弟倏然怔住的目光下走近,无奈地敲了下他的头。温慕恭猝不及防,捂着疼痛的额头往后躲,露出无辜的表情,“阿姐,你干嘛打我?”
“表哥耐心教你,在你的院子里逗留到这样晚,你方才那般胡言乱语,才是伤了他的心。”
温慕恭闻言,脸上如炭火般烧起来,不敢抬头看向杜长渊,“对不起,表哥,是我太蛮不讲理了。”
杜长渊本就没有怪他的意思,方才一本正经,也是想教他潜心向学罢了。听他道歉,反倒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大掌不由自主地揉上他的脑袋,像在……安慰一只大狗狗?温景妍不禁莞尔。“好了,我这么晚过来,是来给你们送福牌的。”
说着,将手中的福牌递给两人。温慕恭和杜长渊都积极兴奋地看过来,听到奉国寺状元石前求的福牌灵验,但还从未见过。拿到手里的福牌,质地是极好的百年雪松,上面仔仔细细刷了一层桐油,桐油下面,是被琥珀封存的四个字,温慕恭的是“一飞冲天”,杜长渊的则是“金榜题名”。虽然字不一样,但寓意都是一样的好,两人见之均激动不已。“多谢阿姐,这福牌也太好看了,等我改日给我那些同窗炫耀一……”话音未落,饱满的额前就被重重敲了下,他不明所以的撅起唇,便听温景妍叮嘱道:“这种福牌哪能炫耀?自己好生收着,若是人人都看了,岂不是会把你的喜气沾走?”
温慕恭拧眉细细思索了下,觉得正是这个道理,“还是阿姐想的周到,那我现在就收起来!”
瞧他一脸激动的模样,温景妍和杜长渊双双哑然,不禁失笑。温慕恭去了里屋,空气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室内燃烧的明亮烛火,和烛火下静立的一双男女的影子。杜长渊手指摩挲着小而精致的福牌,心底柔软一片,不禁率先开口道,“多谢妍儿,一日走了这么多山路,想必求这福牌费了几番波折。”
温景妍诧异于杜长渊的神机妙算,但却不打算细言。认真说来,不过是撞上某个不相见的人罢了,已经过去了,便不愿再提。她笑意柔婉,“一切不过是上天的安排,多番波折,才更能证明这福牌求的值。”
俏皮的神情在她脸上浮现,如明珠生辉,更衬得她美了几分。杜长渊瞧着瞧着,免不了一阵发愣,随后低声而喜悦的轻笑出来。“表妹乐观,看待事物的角度总是这样与众不同。”
温景妍见状不由得挑眉,杏眼中透露出一分质疑,“怎么,表哥不觉得妍儿一语中的吗?”
杜长渊见她骤然认真下来的神色,一怔,随即涌起强烈的求生欲。“对,妍儿解释的很对。”
温景妍这才满意,只是,粉面上又很快换了另一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