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群里,她的喃喃低语丝毫听不清晰。更遑论沉浸在喜悦里的傅长陵,他正利落的翻身下马,绣着蛟龙的喜服裙摆翻飞。温景妍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耀眼的红色。红得仿佛一排绵密的针,瞬息刺痛了她的双眼。“不好意思,借过。”
“我有重要的事,借过一下。”
“阿伯、阿婆,前面的人我认识,让我过去一下好吗?”
……回答她的声音叽叽咕咕,却并未有人给她让路,她在拥挤的人潮里被挤着,额上急得起了一排汗珠。那边的新妇已经牵了绸带下了花轿,她身形窈窕,裸露的玉手十指修长,长长的颈子宛若高贵的天鹅,温景妍越是急切的想看清,越是被挡得严严实实。最后,是她站在一块格外厚实的石头上,看到两人行了成亲礼。彼时,一阵风来,那红盖头分明已经被撩开了一角,她的心跳霎时急促了些。即将看到女子全貌,却未料到,女子一声低低的惊呼,她身旁的傅长陵眼疾手快地盖住了盖头的边角。那阵风便在这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温景妍猛地在睡梦中惊醒。“小姐,小姐,您醒了?”
梦里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温景妍醒来的一瞬,几乎是双眼失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小漆本是进来送茶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见她愣愣的没有回应,才回过神来。“小姐,您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景妍浑浑噩噩地揉了揉眉心,唇角泛白地摇头。闷头灌下一杯茶水,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才安分了些。小漆没再多问,想起正巧饭菜刚热了一遍,便道:“小姐,您现在可要用些饭菜?”
温景妍点点头,脑海里却诡异地回荡着梦境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兀自懊恼。傅长陵娶新任太子妃不是早晚的事吗?怎么自己还那般慌张?而且不是早就已经知晓,自己和他的缘分已经断了吗?小漆看出温景妍心事重重,但也是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布着菜。温景妍这一餐,更是吃得味同嚼蜡。她想,自己并非是因为接受不了,而是梦里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对,一定是这样!她试图安慰自己,吃了两口却怎么也吃不下了,夜里辗转反侧,最后实在睡不着,便起身练了一阵琴。外间小漆睡得正熟,琴声悠扬,余音绕梁,却并未惊动她分毫。只有几屋之隔的院内,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石桌旁,清冷的月光洒下,落了他满身清凉。他闻声,深眸中的光亮了些许,随即吩咐侍从,“取我的萧过来。”
琴声跌宕起伏,似乎是在诉尽衷肠,萧声如水般柔和,一丝丝将幽凉的琴声渗透。琴萧相和,琴声高时,萧声亦是高亢,琴声偶有低落,那萧声百转千回,也随之柔和下来。温景妍愣住,水眸中闪过一抹惊愕。没想到短短几墙之隔,竟寻到了如此知音。另一边的萧声久久得不到回应,便缠绵哀绝的停下,逐渐消失在缕缕春风里。傅长陵正准备回屋,便被一道威严含笑的声音喊住,“殿下真是好雅兴,忙碌了一整天居然还未困倦,夜深了,竟然在这满园春色里吹起萧来。”
来人正是恭亲王,傅长陵没想到他会这么晚突然来,不免惊诧,“忙里偷闲罢了,不知王爷为何,也这般晚未睡?”
“你白日问本王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特地过来给你送消息的。”
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塞在竹筒里,还未拆封,傅长陵本来没抱希望的,毕竟,他这位皇叔公高位上坐的久了,一些小事早已入不了他的眼。他今日过来,也是想碰个运气。青州回京路上,温景妍遇刺之事,他多番查探,没想到,居然查到了恭亲王的前任影卫身上,他不愿放弃任何的蛛丝马迹,只好亲自过来走一趟。“你小子撞了好运,阿福白日闹脾气,非要去奉国寺祈福,本王拗不过她,只好派了丫鬟婆子随她一起。”
“可未料到,半路阿福突然犯病,若不是温家大小姐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是温景妍?”
傅长陵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和离仿佛是前不久的事,可和离后,她却带给他太多的惊喜。福郡主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看了多少太医都没治好,平日里仆从紧紧跟随,就为了避免她出事。但一旦犯病,除了贴身服侍她的大夫,普通的大夫也是无从下手。她竟然在奉国寺救了福郡主?恭亲王目光满是赞许,“正是,阿福对她可是赞不绝口,非要找她的救命恩人当面道谢。”
“我这做父亲的,当然也不能小气。这份记录,应该也能帮得上温小姐吧?”
恭亲王一生桀骜,轻易不夸人,傅长陵心里清楚,他这是把温景妍当恩人了,才会如此相待。“自然,叔公帮了大忙,晚些有消息了侄孙再来。”
本是要留宿的傅长陵顾不得夜深,带着仆从风尘仆仆而去。恭亲王见状,忍不住对管家唠叨,“瞧瞧,瞧瞧,还说不在意前任太子妃,要我看啊,他小子就是嘴硬,两人的情谊厚着呢。”
管家也笑眯了眼,连声附和:“是啊,这来日方长,只等着误会解除,这温小姐后面,福泽厚着呢。”
身后两人的议论,尽皆被傅长陵抛在了脑后。他迅速翻身上马,并未赶去太子府,而是连夜敲响了大理寺的门扉。值守的陆大人刚刚阖眼,就被这阵动静吵醒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射出一道戾气。揉了揉眉心,他披衣下榻,“外面是谁?”
“禀告大人,是太子殿下。”
这下大名鼎鼎的陆大人知道什么事了,不敢耽搁,连忙出了书房。“殿下,可是找到证据了?”
早就习惯了单枪直入,傅长陵倒是不介意他没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