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轩现在就在楼下,自己和他的最短距离不超五米。是时间找他谈谈了。安小染拢了拢头发,两年了,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自从叶落帆被松进精神病院,她也就没有再正儿八经的修理过头发。她走到楼底下,坐在薛敬轩的正对面。“薛敬轩,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了?”
薛敬轩看到她正式的跟要去面试一样,微微愣了一下,让后反应过来,再次低下头:“浩浩睡了吗?”
“他已经睡了。睡得很熟。”
安小染点点头目光极其认真,“薛敬轩,我要跟你谈谈。”
“我在想,是不是找个时间,我们两个领着浩浩出去玩玩?”
男人似乎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随便你想什么时候带着他去玩,你自己考虑!我得跟你好好谈谈。”
安小染有点不耐烦了。薛敬轩终于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安小染的眼睛:“不是我带他出去玩,是我们带他出去玩。你,我,他,我们一家三口!”
他说话一字一顿的,让安小染很不舒服。“我们不是一家三口。”
安小染摇着头,压下心里的不痛快,“我们只是合同夫妻,你忘了吗?你说过的,让我再待一阵子,为了孩子。现在浩浩也满了周岁了,你也该放我走了!”
薛敬轩叹了口气,艰难的说:“小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和你谈。我们现在可以谈论的话题只有这个了,是吗?”
安小染内心十分酸涩,但是她还是要说:“没错,薛敬轩,我们两个人并不是平行线,所以,我们会有一个交点。但是当这个交点过去之后,两个人就应该越走越远。”
她垂着头,刘海遮住半张脸:“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薛敬轩不说话,沉默着,和安小染一样垂下了头。桌子上的咖啡还冒着袅袅的热气,两个人相对无言。外面“沙啦啦”的,不知道是在刮大风,还是下了雨。明明窗户开着,却没有人愿意抬头看上一眼。“好。我知道了。”
薛敬轩中终于主动打破沉默,轻声说,“想离开是吧?我成全你!”
他站起来,转身就要上楼。“等等。”
安小染出声拦住他,“你不和许安打电话吗?让他把合同拿过来!”
薛敬轩没有回头,但是他停住了脚步:“不必了。合同一直在这个别墅里。”
他在安小染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一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就是可以离开的。”
安小染微微一怔。“那个合同根本就不在许安手里,就在你每天睡觉的卧室里。只要真的有心脱离我,脱离林江别墅,那么你稍微翻找一下,就可以把这唯一的合同拿出来,撕掉。”
“我不知道。”
安小染摇摇头,“我要是知道这个合同就在我睡觉的地方,我就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待上这么久。”
她抬起头,看着薛敬轩永远笔直的后背,“薛敬轩,你骗我。”
骗你?但是这个男人可从来没有说过合同在他的手里。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但是他也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现在说着些不是已经没有用了吗?”
男人已经回到房间,迅速地把合同翻了出来,“看,这就是那个合同。”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单薄的两页纸,轻轻往外分开。“刺啦——”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那张纸已经被撕成了两半。“你要走的话现在就走吧。”
薛敬轩声音冷冷的,“别待会儿孩子醒了,你们俩又给我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
“不会的,你放心吧。”
安小染几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修养来露出一个尽量自然而又甜美的微笑,但是她发红的眼眶却彻彻底底的出卖了她,“我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我……马上……就走。”
她说完,就出了卧室的门,从隔壁的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背包来。薛敬轩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背包,愣了一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就这些东西吗?”
“对啊。”
安小染还是笑着,但是那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我……这三年,用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给我的,我不想欠你的,所以……其他的东西,我不会拿的。”
她看了一眼背后的包包:“这个包也是你买的,别担心,等我找到住的地方,这个包……我再还给你……”“不用了。”
薛敬轩坐下来,用手指按揉着眉心,“包给你吧,算是……离婚的补偿。”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抓着安小染的手塞进她手里:“密码是孩子生日。你……拿着吧。”
安小染不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是一个有尊严又很要强的女孩子。她现在确实是一无所有,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接受薛敬轩的施舍。即使这个“施舍”在外人看来理所当然。安小染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然后,她就离开了。薛敬轩没有送她,只是在后面看着她消瘦又孤单的背影。离开了林江别墅,她就什么也不是。一个没有存款,没有工作,甚至没有居身之所的女孩子,她能去哪里,她能干什么?薛敬轩只要一想到安小染离开了自己就会过上贫苦,至少是廉价的日子,他的心里就一阵难过。更难过的是,他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自己。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讨厌到为了离开,可以连孩子都不要。他不知道的是,安小染一走出林江别墅,就再也难忍心中的悲伤。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子,蹲在一个大别墅的外面,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安小染不想走,不想离开薛敬轩,也不想离开薛浩。不想离开林江别墅内向却能干的女佣,甚至不想离开好好先生许安和霸道任性的袁丽。她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有令人开心的事情,不过自然也少不了让人愤怒悲伤的事情。三年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在安小染的脑子里放小电影一样回放了一遍。她难受的用手捂住脸,把两个哭的红肿的眼睛埋在手心里面。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舒服一些。哭了一会儿,似乎是把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一点。她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开始找附近的公共电话。安小染身上没有手机,她已经把薛敬轩送她的智能手机放在林江别墅的某个房间里了。因为她不想临走了还欠着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安小染又愣住了。她该给谁打电话?她能给谁打电话?手里握着听筒,却没有可以拨通的人,这大概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了吧。安小染苦涩的笑了一下,抬手把听筒放回去,就无奈的转身离开了。身无分文就算了,居然还举目无亲。流浪汉也不过如此吧。没有地方可以去,她只能靠着电话亭,无奈的看着天空。正在她琢磨要不要去个小超市打打工什么的时候,一个女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扎成一个搞笑丸子模样的深褐色头发,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安小染的小闺蜜徐颜颜,没跑的。“你怎么来了?”
安小染有点愣神。“你……你说呢?”
徐颜颜撑着腰瞪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沦落街头体会一把叫花子的感受?你还嫌自己的人生经历不够丰富,生活之路不都跌宕起伏是不是?”
安小染撇撇嘴:“我就是不想一辈子被人锁着,没有一点自由。”
“人家薛敬轩没给你自由吗?哦,想吃什么随便吃,想买什么随便买想去哪玩就去哪儿玩!人家是给你反锁在房间里了还是给你套上什么手铐脚镣了,啊?”
“你觉得这样自由吗?”
安小染抬起头,表情无比的认真,“我不想欠他的,颜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两只手的食指并在一起,然后又分开,好像那两跟手指头就是自己和薛敬轩一样。徐颜颜也是明白自家闺蜜的性子的。她叹了口气。“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怎么知道我成了‘叫花子’了呢?”
安小染换下那严肃又沉重的表情,笑眯眯的问。“薛敬轩给我打电话了。”
徐颜颜也不掩饰,“她说你离开了,让我看好你,别让你干什么傻事。”
安小染“扑哧”一声笑了:“这家伙,我能干什么傻事,去卖身吗?”
徐颜颜瞪了她一眼。她只好收回笑容,“好了好了,我不就开个玩笑嘛,你也别生气。”
“我呸!”
徐颜颜朝着地面啐了一口,“为你生气,我值不值啊?怒伤肝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安小染陪着笑。电话是薛敬轩打的。到头来,她还是欠了他。徐颜颜升职之后,空闲时间更少了,不过她的工资倒是翻倍的在往上加。虽说以前她能赚的确实不多,但好在这姑娘不是个败家的人,几年下来,倒也存了不少存款。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安小染,让她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了,前提是这件事能让她自己填饱肚子。安小染在一个大学附近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