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李川宁确实长得讨人喜欢,说话斯斯文文的,跟自己家的臭小子都不一样,没两天赵淑华就对人家好感飙升了。甚至半夜和老头子关灯聊天的时候,她都能说出来‘人家李川宁这么好的小伙,一定是苏兰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情,人家才不要她的’这样的话来。所以在赵淑华的心里,天平早已完全歪向了李川宁一方,甚至觉得是苏兰配不上人家,苏兰再缠着人家就是不要脸。当着景泰的面,她则完全站在了李川宁这边,说人家不计前嫌,说人家对学生认真负责,说人家好心没好报云云。景泰又不傻,刚才冲动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血上头。这会儿当然不会再跟他妈吵,安静的听赵淑华训,心里盘算着还是尽快把景敏给送出去比较好。等到赵淑华终于叨叨够了,景泰才找个机会插嘴说道。“我今儿也不是没事来的,关于小敏上学的事,我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有啥要商量的,这不都说好了么。”
景卫民不以为意。“我这两天琢磨了下,小敏这波在学校闹了一通,以后回去上学免不了要被同学们指指点点,你闺女那小心眼受不受得了都不好说。所以我想给她转学,送她去城里上学。”
刚才还底气十足的唾沫横飞指点江山的赵淑华这会儿倒是没主意了。她看向景卫民。“那……那行么?城里那么好去的么?”
景卫民也没比她更有主心骨。“你净会说,那城里的学校凭啥要你妹啊。”
景泰料到他们会这么说,马上掏出准备好的材料来给他爸看。“我问过了,城里的四中和九中都收中途转学过去的学生,能直接安排在应届生的班里面,就是要花点择校费。两个学校的择校费用不一样,你们先看看。”
景卫民接过材料单眯着眼睛看。赵淑华不识字,凑过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好歹来,推搡着老头子问。“都多少钱啊?”
景泰早就把这些研究透了,直接跟他妈报价。“四中分重点班和普通班。进重点班的话,一年500块钱择校费。进普通班的话便宜点,300块钱。九中不分重点普通,一律300块。这些都是只择校费,书本费学杂费另算。还有,小敏要去城里上学的对话,要办住宿,住宿费一年80块。”
没听景泰说完,赵淑华的脸已经扭曲起来了。“啥玩意?要这么多钱?小老百姓活都活不起了,还花钱上学,别上了。”
景卫民也皱眉。“这也忒贵了,在村里上学学杂费书本费加起来都不用100块。”
景泰想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耐心给他们解释。“城里学校是贵一点,但是教学条件好的多,周围也都是好学生,多多少少会影响小敏,没准她成绩还能提高不少呢。”
赵淑华撇嘴。“丫头片子,上完初中就够了,还要啥学习好不好的。家里哪儿有那么多闲钱供她一直上下去。”
景泰听到这话,心里无名火起。当初他初中毕业,明明考上了县城里的一中,赵淑华那时候就是这套理论,上完初中够识字算数就行了,上高中有啥用,家里哪儿有闲钱供他上高中。要不是当时爷爷在世,力排众议,用自己的养老的棺材本供他上了高中,他现在也和大哥一样,在家种地呢!“什么叫丫头片子不用读书?你们家一个种地的还不够,非得全围着你转才行是么?啥时代了,不知道读书改变命运么?我和大哥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小敏小安只要想读书,就得供他们读下去,读到博士也要供!”
赵淑华掐着腰嚷嚷。“你跟我叫唤啥?我是没供你没养你么?翅膀硬了就想支使你爹妈了!你从小到大喝西北风长大的啊?”
景泰压着火气,不想跟他妈真的吵起来。他想到那些年爷爷因为要供他上高中,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自己得了病都没钱去医院看,赵淑华也不给老头治病,直接导致景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没到家,爷爷就病逝了。爷爷终于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来景泰把通知书在爷爷坟前烧掉,一声不吭的收拾了东西报名参军去了。究竟没有上的成大学。这是景泰这么多年心里最痛的疤,跟谁都没有提起过。从那时候起,他的心里对爹妈就不能做到全无芥蒂了。供景家的孩子读书,也成了他的一个执念。无论如何,不能让弟妹重蹈他的覆辙。“妈你别东拉西扯说别的,现在说小敏上学的事情呢。还有,我并不是跟你们商量来了,我只是通知你们。这个钱你们愿意出,就出,不愿意出我自己出!我担得起的我自己担,不麻烦二老。”
这话一出,本来准备靠嗓门取胜的赵淑华和准备拿出大家长姿态的景卫民都哑了火了。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景卫民先开口了。“二小啊,你说真的呢?你妹上学这个钱你准备出了啊?”
二小这个昵称,还是景泰小时候爹妈经常叫的,自从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和他们大吵一通后,就再也没有人叫他二小了。景泰只觉得心头凉飕飕的。“是,这钱我出。”
赵淑华想张嘴说点啥,被景卫民捅咕捅咕,终于没有说出口。“那行,那要这么说我们肯定是不管的,你觉得那个学校好就让她去哪儿吧。不过这事儿是你自己跟小敏说去,还是我们去说?”
景泰本来的打算是爹妈通过了气,直接通知景敏的。今天闹成这个样子,他是肯定不能自己去跟臭丫头说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们明天跟她说一声吧。”
景泰心情很差,硬邦邦的丢下这么一句,走了。赵淑华跟在后边还在追着问。“那住宿费啥的你也出了不?我跟你爸没钱啊!你听见没有?”
景泰反手甩上了大门,将他妈那些专门找软和地方捅刀子的话隔在了那个他住了二十年的家里。自爷爷走后,记忆中那个家也早就崩塌了。现在他的家在村头,在那个门口有棵大槐树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