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儿回将军府的一路上就是跑,脚后跟子都瞪疼了都不愿停下一步。过路人还奇怪,戴面具的姑娘这么狂跑,是后头有什么人在追她吗?可一看后头又没什么人,这姑娘不是中邪了吧?好不容易是到了将军府门口,两个石狮子还昂然站立着。陈落儿缓着粗气,哈着腰,额头全是那绿豆大小的汗珠子,两条腿都快跑断了,印证了一句话——马不停蹄。里头的仆人丫鬟看着门口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就站着,寻思着是谁呢?因着这一年之内发生的事情过多,仆人丫鬟都已经换掉了一批,他们自然也就没见过陈落儿几次。有个和善的丫鬟下去问了一声:“姑娘,你打哪来,要去哪?”
陈落儿被问蒙,一见这女的自己也不认识,也不是以前的丫鬟,问:“你……可知陈老将军有一个女儿叫什么?”
”“难道姑娘你是陈落儿?”
“正是。”
“陈老将军特意嘱咐过,若是小姐回来了,赶忙得跟他说一声,那您快随我进去吧!”
陈落儿不答,将大口的粗气转为了小气,慢慢呼吸,刚刚还喘的厉害,几下子转变过来,反倒还舒服了许多。一回到这熟悉的庭院,就想起来小时候在这里捉过的蝴蝶,那时爹还在这儿给自己建了一个小花园儿,春日一盛就引来了许许多多的彩蝶,自己坐落在花中,就好像蝶儿都是围着自己转。过了画满鸟雀的长廊。就到了陈老将军的内阁。内阁一入,才是卧房。陈落儿对着这些熟的都不能再熟了,根本就不需要丫鬟来指路,见她面不是刁钻刻薄之相,搭话:“我爹这一月来身体如何?就一直卧榻吗?”
“将军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一批丫鬟跟仆人是怎么回事,对将军十分不尽心,我也是个新来的,不过却是新来之中资历最老的,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对待主人的下人们,若换作厉害些的,不知道得把他们教训成什么样子,居然还敢这样对主人家。”
话说的倒也中肯,也能看得出来是尽心竭力照顾了自己爹的。陈落儿客气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彩儿。”
“好,我记下了。”
进了卧房的门,陈老将军被三个老婆子照顾着,靠在床边呕吐不止。“爹……”陈落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爹有如此虚弱的时候。陈老将军一听到这声音就慌了起来,挥舞着手催促老婆子们加快些动作,老婆子们眼力劲儿也好使,听到这一声也都明白,是小姐回来了,立马给陈老将军擦拭了一番,倚在了床头。盆拿出去的时候,老婆子们还对着陈落儿齐唤了一声:“小姐。”
留下了陈落儿与陈老将军二人。“丫头啊……”陈老将军笑得憨态可掬,问:“想家了?”
“您怎么……”陈落儿眼眶湿润。“人老了,就是会这样的。”
陈老将军招了招手,道:“不过来做什么,嫌你爹我脏臭啊。”
“不许说胡话。”
陈落儿转过身去,鼻尖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就是拿着衣袖擦,也擦不干净,她不想当着爹的面哭。“哭什么?“陈老将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这不还在呢吗?哭丧早了点。”
“呸呸呸!”
陈落儿哪能听得这字,冲到陈老将军的床边,隔着被褥紧抱起大腿。膝下的儿女,又怎能挽留的住。生死在命,富贵在天。陈老将军心想,老天已待他陈某人不薄了。“这都回来了,陪爹吃个晚膳吧。”
“只要爹你叫唤一声,我陪你吃多少次饭都可以。”
陈落儿脸下的被褥湿了一片。“傻丫头。”
陈老将军轻抚上了陈落儿的小脑袋瓜。这是最后一顿了,恐怕爹以后都再也陪不了你吃饭。晚风起,荷塘边放起了陈落儿亲手做的花灯。桌上的七八道菜样都是陈落儿而亲手下厨的,也都是根据陈老将军以前所喜欢的口味所调制的,只不过眼下生着病,只能都调淡一点。陈老将军见这一桌好吃的,开怀道:“这桌菜是你做的吧?”
陈落儿给陈老将军披上了准备好的披衣,免得晚上受了寒风,本就虚弱的身子,别吃没补进去,倒把风寒给赔进去,“家中的仆人哪能烧成我这么难看的。”
陈老将军拍了拍陈落儿的手背,“丫头做的是最香的,难看什么,比家里仆人做的香百倍千倍。”
“那爹您尝尝。”
夹了几块鱼,舀了一些鱼汤。放在了陈老将军的面前,担心自己喂的不好,到时候汤都洒了反倒可惜。陈老将军抬手都显得有气无力,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鱼肉送进了嘴里,笑得极其灿烂,“丫头烧的鱼就是好吃。”
“喜欢您就多吃点。”
“丫头,你这次回来有没有想好找个人家啊?”
“爹,你就巴不得我嫁出去是吧?”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那你可别让爹失望了,赶紧的找个人家,爹还想着喝你的喜酒呢。”
陈落儿不答,举起了鱼汤。陈老将军接过,手却颤抖的紧。陈落儿看在眼里,本想接过碗鱼汤,亲自喂给爹喝。却被陈老将军拒绝,“我自己来,喝一口汤,难道就喝不下了吗?”
“爹,慢点。”
陈落儿总觉异样。陈老将军跟勺子做打斗,手颤抖的停不下来。等一口鱼汤送进了嘴里。菜的热气都已经冒没了。放下勺子那一刻。陈老将军的嘴,跟破开的血花一样四溅!吓得陈落儿是猝不及防,赶紧拿一块手帕给陈老将军擦嘴。“丫……头……”“来人呐!叫大夫!”
陈落儿大喊。叫人请来了大夫。可赶到时陈老将军已然气绝身亡。陈老将军对陈落儿说的最后一句,希望她嫁个好人家,一辈子无忧,做个小丫头。陈落儿握着陈老将军的手,渐渐没了温度。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对她叫一声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