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梨上神身心受损的摆摆手:“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只母老虎脾气大,鼻子还尖着呢!这衣衫沾了别人的身,染上了旁的女子的气息,我若带回去,我家娘子一定一鼻子就能闻出来。届时被她发现,生气揍我一顿事小,我是怕她独自伤怀,折腾坏了自己的身子……她当年为了生咱家小闺女便已经元气大损了,这些年来虽然身体修的恢复了不少,可师叔也说了,她的周身元气尚还没能稳下来,没个七八万年,还不能彻底痊愈。我早在与她行成婚礼时,便在古神的面前发过誓,此生不能再欺她骗她伤害她了,要将她当做至宝悉心呵护着。她身子好的时候,我不能让她伤心,身子弱的时候,我更不能做混蛋事让她难过。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这衣服我只能塞给你,让你帮忙处理一下了。你宫中有梨花盛开,从你宫内出来的东西都染着梨花香,到时候我就告诉她,我的披风是借给你穿了,她闻见梨花香,自然就会相信了。”
“你现在对她……还真是用心。”
拿过那袭白衣衫,长清大神调侃道:“怪不得天界之人近年都传闻,昔年的花花公子子梨上神从良了。”
子梨上神正儿八经的说道:“神仙这一辈子啊,还是须得寻到自己命定的那个人。漫长仙途,一个人走下去,是孤寂,两个人手牵手走下去,却是幸福。真正的爱,大约就是似我与娘子那样,相看永不厌,相守朝与暮,怎么相拥相悦,都尚不觉够……”长清大神弯起唇角:“厚颜无耻,真是臭美。”
——久安殿,林渊亲自拿过一瓶清洗伤口的药水,迈回茶几旁缩成一团的长灯身畔,在她身边矮身坐下。准备好的纱布搁置在长榻上的茶几腿边,林渊伸手,欲去拿她的手,可她却恍若惊弓之鸟一般,猛地一颤,双臂将自己的双膝抱的更紧了。他知晓她是受了惊,当下还心有余悸着,轻手将她裹紧自己的蓝披风给拨开些,从里面握住了她冰凉的小爪子,她浑身一震,打算抽回去,他却温声抚慰:“疼吧?你还年幼,应该也没修成什么寒暑不侵,疼痛不染的神仙之躯。这药水,洒上去疼一时,却可不到半日,便能令此伤痊愈,血肉恢复,完好如初。可是如果不用,你这伤口可能要疼十天半个月,还有可能会化脓,会伤口腐坏,伤势更加严重。你怕疼么?怕疼的话,半个月的时光,你许是熬不下来。你想想,你伤的是右手,以后你还要用这只手给本神端茶送水,给自己拿糕点摘桃花,若是废了的话,岂不吃亏?”
长灯满眼怯怯的抬起头,看着他,瘪嘴想哭,把自己唇角咬的一片紫红了才肯开口探问他:“林渊,你是不是讨厌这么懦弱的我?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嫌弃我笨了?”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林渊闻之哭笑不得,无奈挑眉反问她:“我何时说过讨厌你的胆怯,嫌弃你笨了?”
长灯忍不住的眼泪哗哗流,哽咽着同他委屈哭诉:“我给你丢人了……我想还手,可是我打不过她们。以前在山中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什么都会,总觉得自己的法力已经很强大了,完全能够保护住自己,保护住小伙伴们了,但来了天上我才知道,我以前到底是有多么无知。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妖怪,在天上要受人白眼,在一众仙女里,也是资质最差,能力最低,打架最没本事的那个……林渊,我方才好怕,我是真的怕……”长灯不顾形象的在他面前嚎啕委屈大哭了起来,他看着小丫头那胆怯无助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奈。抬指为小丫头拂去眼角泪水,他拍拍小丫头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打架是好事,女子娴静温和一些好,若不然都像咱们将军那样强悍凶猛,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别怕,这不是回来了么?怪我,我之前也委实没想到那些人如此胆大包天,你都被调来混斗宫做女官了,她们还敢欺负你。”
轻轻叹息了一口气,他趁着小丫头正在同自己倾诉苦水之际,拿过小丫头的手,动作娴熟的单手撬开瓶盖,拿帕子给她擦拭伤口,“你放心,我混斗宫门下的人,在外是受不得欺负的,这件事我自会替你做主,替你报仇。不过话说回来,早前你身子不好吐了血,我带你去昆仑山养了几日,本想等昆仑山的雪莲花开放了再回来,可因着我这手头临时有桩小事要赶回来处理,就又带着你一起回来了。我离开混斗宫的时候不是吩咐过你,等我去上清境见完明珏天尊后,就立马回来再带你下去,让你好生在混斗宫内等着我么?你跑到桃花林子里去做什么?”
帕子擦干净她手上多余的污血,他趁人不备,一瓶药水倒了大半在她掌心。她疼的变了脸色,一只左手不知所措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将他吓了一大跳。拿着药瓶的那只手僵住,他怔了半晌,方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开口:“长、长灯?”
长灯一嗓子哭腔的埋在他怀中呻吟:“疼、好疼,林渊好疼……”他软下心,抓紧她不敢挣扎的那只受伤的爪子,把药瓶放回了一边,腾出手来轻拍她的后背:“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这药是为了洗去你伤口的污血腐肉的,等什么时候不疼了,你的血肉便会重新生长,伤口痊愈如初了。”
长灯鼓腮点点头:“好。”
“我先给你包扎了,免得伤口见风就疼。”
“好。”
拿过棉纱纺织而成的白布条,他轻手轻脚,仔仔细细的给她包裹受伤的伤痕,“你啊,过几日我还是得教你些自保的法术与武功,不然以后出门打架,别人欺负你你都不晓得还手。”
“我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嘛……我姐姐说打架不好,女孩子若是自己太强大,就没有人主动来保护了。”
他笑:“你姐姐?说的倒也是有理,女孩子太强大,还真的挺难讨人喜欢。不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注定会有一个愿意保护自己,陪伴自己的人出现。柔弱,并不代表所遇之人皆是真心,强大,也终有一日会有个欣赏你的人出现,这个权且看自己愿意做怎样的人。”
“我就想做个碌碌无为的小妖,我不想变强大。”
“哦?为何?”
长灯表情严肃道:“因为我不想步我姐姐的后尘。我姐姐以前就很强大,我姐姐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打架从来都没有输过,但就是因为她太强大了,强大到无人保护,却需要保护更多弱小的地步,所以她最后,身边的亲人,爱人,好友知己都相继离她而去了。做个强大的人,需要担负的责任太多了。我这么小,这么懦弱,承受不起来那些重任。”
“你姐姐是何人?你还有姐姐?”
他忍不住的问,长灯别过脸去,鼓腮不开心的呢喃着:“我姐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姐姐……她也是个树妖,但是你不认识她,也不可能再见到她……因为她,快死了……”他不解:“是得什么病了吗?还是受了什么伤。”
她欲言又止,想说出实情,却又不敢挑明一切。扭过头不看他,故意叫了一声:“哎呀你弄疼我了!”
他一惊,连忙将手上动作放的更轻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她换了个话题,回答起了他之前的那句话:“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仔细算算自从飞升上九重天开始,我都已经五年没有过生辰了,之前在凡间本想欢欢喜喜过一次的,谁晓得你又带我回天上了,也不晓得你再带我下去的时候,还能不能赶上今年的生辰日……所以我就想摘点桃花做桃花糕,我以前过生辰,姐姐都会给我准备桃花糕,姐姐说,这叫以形补形。等我什么时候成年了,在成年礼那一日我就能开一树的花了。我们花树成精的妖,成年礼之日开的花越多,就代表自己的灵气越纯粹,天资越高,以后前途就越无量!”
“还有这个说法啊!”
怪不得他家将军以前每次到了开花的年月,身上的花瓣都会走一路撒一路,原先他还以为是他家将军营养不良了,现在才晓得,原是他家将军灵力太充沛了。不过记得,他以前,也见过那人开花……彼时那花亦是开的明艳非常,满树灼华。她,其实也是位天资高的神仙,只是多时倦怠了些,不愿为自己的前途东奔西走,更不愿涉足太多麻烦事,所以八荒安稳了以后,新天帝继位,大封三界有功之臣,连早时陨落退隐的古神们都挨个的赐了新封号品阶,唯有她,最终只赏了个小小的山神之位。犹记自己在数万年前,何尝不是为了她,才跟着将军东征西战,四处讨伐妖魔贼寇的呢。只可惜自己的这片心意,到底是付诸东流了。“啊林渊你又弄疼我了!”
长灯苦着脸嚎啕大叫,他瞬间惊回神,打了下自己那只不争气的手,自责道歉:“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手欠,我自罚!”
长灯瘪嘴瞪着他,心中暗暗念了句:这么多年了,这个傻劲,怎么还没变……——人间,青州城柳家。莫婠与玹华,加之张如枫三人在正午过后方来到了柳家门口。柳家本就是富绅人家,府邸宅院亦是盖得十分气派庄严,红墙青瓦的宅门口,两只蹲坐的大石狮子胸口还绑着驱病去邪的黄铜铃。莫婠走到石狮子跟前,伸手摸一摸大狮子,石像内立时冒出一只小狮子的元神出来,小狮子尚还年幼,待人也为善,大约便是因为还小的缘故,所以才令谢小姐那缕孤魂有机会悄然跑进了府内。小狮子冲莫婠眨眨眼睛,随即又亲近的将自己的脑袋伸给莫婠摸,莫婠见状,用手轻轻给小狮子抚毛挠痒痒,抿唇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小家伙,这工匠们是如何造的,怎将你们给召了进来?”
扭头再看另一边的那只,也是个小不点,这会子正欢喜的冲她摇铃铛。镇宅石狮子大多天性善良,小狮子更是乖巧可爱,它们素来分的清善恶,也容易感情用事,是以比其他镇宅灵物要柔和,通情达理的多,这府外但凡换个镇宅神像,谢家小姐都难以在此处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