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院子里桌翻凳倒，一片狼藉。鼻青脸肿的秦大江把秦老太扶起来，一双手抖个不停：“娘，这……这可咋办啊？咱们上哪儿去凑一百两啊？”
那满脸血红的张员外可说了，七天后拿不出一百两，就把他们全抓回去当奴隶。张员外跟周知县交情好，手下养了一群狠人，刚按着他们在卖身契上按了指印，要还不上钱，他们可就全都完了。杨氏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喘气：“要不咱们卖几亩地，先填点，再求张员外宽限些时日？”
“卖什么地，你要把老娘的命都卖了不成？”
秦老太怒斥。当年秦大山还算有点良心，划分走的田地不多，这次分家最肉疼的还是那两丘水田。不过那是三房的，没动到老头子留给她的。如今再要卖，卖的就是她和老二他们的了。杨氏皱眉嘟囔：“您这把年纪了，卖出去也没人要啊。”
这几日二房兄嫂一个坐牢一个疯傻，少了这两人的压迫，她这会儿也没那么怕婆婆了。“你少说两句！”
秦大江还是有孝心的，看他娘面色一沉，忙呵斥媳妇。秦老太扫了他们一眼，也没跟儿媳吵嘴，偏头往二房屋里瞧：“老娘是卖不出去了，咱们家不是还有个能卖的吗？”
秦如雪刚把一吓就发疯的余氏送进屋里，端了水盆出来，听到这话，水盆“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奶奶，你……你不能……”秦老太朝她招手：“乖孩子，你从前不是常跟你爹去镇上吗，跟奶奶说说，有没有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是你瞧得上眼的。”
“我……”秦如雪抿唇退了两步。秦大江看不过，沉声道：“娘，寻常人家哪拿得出一百两的聘礼？”
秦老太白了他一眼：“你个蠢货，张员外也不是真缺这钱，就是气不过而已，咱们不用真还他一百两，拿点钱通通路子，请个说得上话的帮我们去劝劝员外爷，兴许这事就能过去，回头等青远中了举，有了地位，张员外也不好再为难咱们了。”
秦如雪是她养大的孙女，几斤几两重她能不知道？还一百两，卖个……不是，要个二十两聘礼都是高的了。“奶奶，你们不就是想用我帮你们解决张员外的事吗？”
秦如雪看他们在那商量，咬了咬牙，“你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去镇上，不出三天，我能给你们想出办法来。”
她爹下狱了，她娘疯了，这个口口声声为她好的奶奶，连自己亲女儿都能推出去抵命，哪能真顾她死活？与其在这里坐等奶奶将她卖了，还不如自己去搏条出路。她从前去镇上时曾被知县家的侄子周永年搭讪过几次，那人虽长得不好，还是个色鬼，可他不仅有知县这门亲戚，姐姐周永芳还是庆安药铺崔管事的夫人，有这么两门亲戚，别说张员外了，她爹都能给捞出来。只要她拿下周永年，日后在大兴镇横着走，还能怕秦似玉那小贱人？……秦家如临大敌，秦似玉这边却风平浪静。每日制药收药，闲暇之余便看谢沉庭教秦殊读书写字，一家人整日就在院里打转。同处久了，秦似玉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站住！”
月明星稀，秦似玉玉臂一横，将倒水回来的谢沉庭堵在门口。谢沉庭瞥了眼她腕间的手链，问：“娘子想到打赢我的办法了？”
“暂时没有，”秦似玉蹙了蹙眉，仰头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她知道娇花是个有涵养的精致人儿，打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待人有礼，时常顺手给她递个茶送个碗什么，也算体贴。可自打那晚喝过酒之后，娇花就变得十分极其非常体贴。渴了他给递茶，饿了他给添饭，累了……她都还没喊累呢，这人就先凑过来，接了她的活堵了她的话，让她去休息。这人从前对谁都话不多，这几天却把她当成例外，闲时就来跟她闲聊，她说点生活琐事和日后打算，他就在旁边给她出谋划策，考量得比她还认真。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他打的什么算盘，便打算直接问个清楚。“洗漱完，自是想睡觉了。”
秦似玉咬牙：“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这两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沉庭身子一斜，靠在门框上含笑看着她：“不喜欢？”
“倒也不是，”秦似玉被那宛若天光破云的笑晃得有些走神，说完才觉不对，立马皱眉，“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要有什么事直说就好，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跟喜欢不喜欢有关系吗？“直说？”
谢沉庭垂眸看着她，开始思索。要怎么说？说他前几日突然开窍，发现自己动了心？说他欣赏她的胆识，惊叹她的医术，更喜欢她明媚如骄阳的性子，想要倾力守住她的这份热烈？还是说他也觉得这份心意太唐突冒昧，可他是二十余年里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也不太好克制，请她担待一二？说这些好像都太弯绕繁琐，或者说反正都在一个屋檐下了，要不就让他这赘婿长长久久当下去？“我懂了！”
秦似玉见他抿唇不言，突然开了窍，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地说，“我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