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珩这句控诉,说得屋内两人具是一愣。谢沉庭绷着一张脸,握紧的手松开又握紧,眸子里划过一丝痛苦之色。“六年前”、“云际城”和“那晚”这三个他最不愿听人对秦似玉说出来的词,如今眼前这混账给凑齐了。他心中有惊有怒,可对于她的六年前来说只是个外人,他现下能做什么?要不,把这十分碍眼的男人杀了?反正,这人是离家出走,出门在外,难免遭点意外……秦似玉却是被文珩这话闹得头疼:“我本就没答应过你什么,你凭什么找我负责?”
她话音刚落,发现身前岿然不动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大有愤然出去的架势,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少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得听我解释!”
脱口而出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话跟文珩的控诉合起来,特别容易叫人误会。别人也就罢了,身旁这个是断不能有这种误会的,毕竟……毕竟……反正不能叫他误会就是了!秦似玉见谢沉庭步子一顿,偏头看她却不说话,忙道:“我与他当年同住悦来客栈,那晚客栈起火,我们一起从火场逃出来后便被安置在了衙门里,我当时心系哥哥安危,又突遭此横祸不免心伤,是他与我聊天,陪我熬过了最难捱的一晚上,我便也当他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却也不曾料到他时隔六年会跑来说些奇怪的话。”
说着,还狠狠瞪了文珩一眼。那晚她拉了小五一把,救了他一命;小五听她说心中所忧,陪伴宽解。她本以为,两人虽顶着黑脸未记容貌,也不曾互道具体姓名和住址,却也是朋友了。谁想这孩子小时候呆头呆脑,一派真纯,长大却成了个无赖,这才刚相逢再认呢,就胡说八道毁她清誉!悦来客栈?谢沉庭闻言,收住了要去拿剑的心思,只侧头看向文珩。那晚云际城中被烧毁了的,除了悦来客栈还有他的别院。就因为别院被毁,他自前线回来后才只能去孟将军府上养伤,才在之后遭了算计……当时两处火场中皆有只出汐月国的助燃之物,先前他们推测是有人栽赃,意图挑起两国矛盾。可若那晚这人也在悦来客栈,先前的推断就值得再考量了……“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文珩被他平静无波的眸子盯得心里发毛,缩了缩脖子,只敢朝秦似玉喊,“秦姑娘,你……”谢沉庭冷声打断文珩的话:“时隔六年,人事具变,还望公子慎言。”
刚是他太急躁了,明知闻人家的男子皆紫瞳,小殊却是一双墨眸,与此人绝无半点关系,可听到那些话,他心里还是很恼火!不止是刚才恼火,现在也恼火!明明人家姑娘都不记得了,这人居然好意思对外说来找未婚妻!这是他的未婚妻好吗?这不是上门找削吗?“你们聊,我去烧水。”
谢沉庭看文珩咬唇一脸委屈的模样,终是握了握秦似玉的手,便大步出去了。他不能再待下去,再听几句,他真会削了这汐月国重臣家的小儿子的。“……”秦似玉偏头目送他离去,尝试揣摩了一下他当下的心情却是没个结果,便横眉看向文珩,“说吧,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孩子虽口口声声叫着要她负责,可话里的可信度并不高,至少他不该是真想来娶她的。“我是来……”文珩还想坚持自己的说法,可被那双桃花眼一扫,只觉刚恢复热度的背脊又泛起了寒意,他撇嘴道,“我真是特意为你而来的,本以为可以再续前缘,谁想你都有家室了,如今就剩我孤苦伶仃一人,你说怎么办才好?”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想法不太可能实现,毕竟那晚在山寨里他可是躲在院门外将那闻者心跳观者脸红的一幕从头到尾偷看在眼里。若那男的只是相貌好或只是武艺高,那他还能一争。偏那人将两样都占全了,别说姑娘了,便是他瞧见那张脸,瞧见那一地被横扫的尸体,都心潮澎湃好吗?“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
秦似玉见他盯着外头出神,皱了皱眉,“你先前是遭人打劫了还是迷路了?你要是想回家,我可以借钱给你,你今天先休息调养,明日我们送你去镇上驿站,那边有去云际城的马车,很方便的。”
这才几日,这人就把自己搞成了一副逃荒还差点渴死的模样。想到先前他在树林里翻滚的事,秦似玉觉得不能放任这孩子自己跑出去,得给他把车马安排好才行。“我不回去!”
文珩听到“回家”二字,立马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便是去了云际城,那也只能当个要饭的。”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逃了圣旨赐婚跑出来的,真回去就直接上断头台了,那还不如去当个要饭的呢!秦似玉认真想了想:“要饭也挺好啊,云际城富人多,酒楼多,管饱饿不着。”
“你……”文珩噎了一下,耷拉下脑袋,随即又期待地看向她,“其实想再叙前缘,也不单是成亲这一个法子嘛,要不咱们义结金兰?或者……或者你家缺种地的不?你别看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我可是种地好手,你雇我啊,绝对不亏的。”
秦似玉笑道:“这都要入冬了,要不你明年春天再来?”
风度翩翩没看出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倒是有点。“我跟你说,咱们南地冬日不似北地酷寒,找对了法子也是能……”文珩见她一副不信的模样,也不想多费口舌了,“好吧,你既无情,我便也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我有桩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你听后决不可对外人说,便是你相公也不行。”
秦似玉抱臂看着他。文珩沉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我在南泽,遇到你哥哥秦青峰了。”
秦似玉神色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说“遇到”?莫不是,秦青峰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