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年想用善堂赢回民心，博取名声，这一次下了血本，除了请衙门登告示外，还着人去邻近许多村镇都宣扬了一番。如今聚到这里的乞丐，已有百余人。除开伤了腿脚，实在起不来的十多个，余下的都直直地站着，黑压压的一片，刚从人数上就压了周管家等人一头。周管家看到他们眼中的凶光，心中发怵，咽了咽口水：“就算是善堂，那也得讲规矩，地儿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是我们的错？要不是你们不讲规矩乱冲乱撞，我们也用不着动手阻拦。我们塌了房子，人也受伤了，到头来一片好心还得被你们糟践，我们找谁说理去？”
“还有你！好你个刘婆子，当初我们修善堂的时候，给了你三两银子，让你带着破庙里的其他人去镇上造地住几天的，那时候你还夸我们周掌柜心善呢，怎么，今天闹出点事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管家认出了刘婆婆，冷冷地笑了，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秦似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受了谁的指示，故意来挑拨，阻止咱们善堂收人呢。”
周管家这话一出，不止是原来住在破庙的几个乞丐，就连其他地方过来的都纷纷转头看向刘婆婆。刘婆婆愣了一下，惊慌地解释：“你们什么时候给我钱了？我可什么都没收，你别乱说！”
那天周管家过来的时候，的确把她单独叫到一边，可也只是问了一下二狗的情况，并没有给她什么银钱，也没说安置其他人的话啊！“等等！说正事呢，怎么跑题了！”
秦似玉眼看有人都想开口追问刘婆婆了，忙出声把他们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她挑眉对周管家说：“周管家，你说那房子是被他们挤塌的，不关你们的事是吧？可你们这房子要是好好修的，哪会挤几下就塌了？今天这事，分明就是你们的房子有问题，别管你们善堂有什么规矩，他们的医药费总该是你们来掏的！”
“你……你可别瞎说！”
周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硬声道，“大家可都是瞧见了的，我们掌柜为了让大家尽快住进善堂，高价请了几十个能工巧匠，日夜赶工才修出来的，便是那些料，还是我亲自督着人去采买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好料！”
“是嘛？”
秦似玉嘲讽一笑，扭头喊，“良二，拿过来吧！”
在废墟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的良二背着背篓，抱着一截断梁快步跑到了秦似玉身边。良二在秦似玉的示意下，将怀里足有大腿粗的断梁放在了地上。“大家瞧好了。”
秦似玉说着，扬手一掌劈了下去。大腿粗的木头被她一劈两半，断裂处的木块碎成了渣。木屑溅起，打在周管家脸上。周管家心一沉，连退两步：“你……你什么意思？”
这女人怎么突然表演单手劈大梁？这是……在威胁他们？秦似玉被他那惊惧的眼神弄得有些无奈，她甩掉手上的碎屑，朗声说：“你们好好瞧瞧，这都是陈年糟朽的老木头，还有这土砖。”
说话间，良二从背篓里拿了一块土砖递过去。秦似玉拿过土砖，用力一掰，土砖也成了两半：“你们瞧，这砖是没烧过的。”
上次她修屋顶的时候打听过，知道这个朝代已经有烧砖的砖窑了。他们都是用泥土做模来烧的，烧过之后土砖会变得更坚硬。不过，想来是因为赶工，周家的人直接把没烧的拉来用了。“对了，那墙也有问题！”
秦似玉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那边几拳打在粉白墙面上的人惊呼出声：“是草！这墙里糊了好多茅草！”
秦似玉眉梢微挑，转头看向周管家：“用这些东西盖房子，就算今天不出事，回头遇上大风或是大雪，也得倒塌。周管家，我想问问，你们这修的是善堂呢，还是伤人害命的陷阱？”
“不……不是的。”
周管家这回真的急了，额上渗出好多冷汗。他拿袖子飞快地擦了一把，沉声狡辩：“里头那些屋舍和墙用的都是好料，你手里这些……这些只是因为他们赶着完工，材料短缺，才临时添补了一点，只是临时添补，我们回头还要换过来呢！”
五天里要修这么大的院子，光请工人的钱就花了不少。本就是桩只亏不赚的买卖，他们拿舍得全用好料？他家掌柜的意思，是先把这名声给转了，等回头入冬遇上点大雪，房子塌了能怪在天灾上。反正他们善事已经做了，镇上人也不再叫他们独自出钱出力，到时候他们号召镇上的商家捐钱重修，好名声依旧是周家的。可他们都没想到，这才修好就出事了。这门厅是最后修的，也是那些工头太蠢笨，竟然拿这些破料子来修门面！“是吗？”
周管家话音刚落，马车后面就传来一声疑问。吴书生牵着小毛驴绕过马车，理了理官服，朝周管家拱了拱手：“到底是临时补替，还是用坏料盖善堂罔顾人命，光凭嘴也是说不清的，不若让本官找了泥瓦匠来好好验验，也好还周管家和你家掌柜一个清白。”
吴书生说完，将毛驴上战战兢兢的中年男人扶了下来，跟大家介绍：“这位是平川镇来的牛大力牛师傅，是平川镇最好的泥瓦匠，牛师傅七年前还主持翻修过平川县衙，平川知县都夸他手艺好，眼光毒呢。”
“不敢当，不敢当。”
牛大力忙摆手，一眼看到地上的断木和碎砖，脸色沉了沉，“县丞老爷放心，草民一定好好查看，绝不会说半句谎话！”
大兴镇周家修善堂的事，他们那边也是早听说了的，这几天还都在夸周掌柜是大善人呢。谁想到这大善人居然用这些东西修善堂？他是平川镇上的人，他们平川镇上的知县老爷是个仁厚清明的，与他也有私交，他才不怕什么周家李家呢！吴书生颔首说了句“有劳”，拉了牛大力就要往废墟去。周管家暗叫一声不好，几步上前把人拦住，他狠狠瞪了一眼牛大力，质问吴书生：“吴县丞，我们修善堂的事可是知县大人点了头的，你上来说查就查，问过知县大人了吗？”
吴书生笑道：“本官身为大兴镇的县丞，有权利查问大兴镇地界上的一切案件。周管家放心，本官都是依齐律办差，等查问完了，自会禀告知县大人。”
周管家目光一沉，踏前一步，阴沉低语：“吴县丞，你可要想好了！”
“想什么？”
吴书生神色一怔，偏头朝远处的林子望了一眼，随即面露诧异，扬声质问：“怎么？你还想当众威胁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