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谢锦昱的脸色就更沉了。萧倾月虚弱的声音,伴随着行人嘈杂的声音和风声,一起灌进了他的耳朵。陆子墨道:“萧倾月现在已经不是王府的人,于情于理,王爷都不该该再阻拦她的去路。”
谢锦昱回头,眼神复杂的看着萧倾月,她仍旧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再不医治,恐怕她就要死了。谢锦昱冷哼一声,回头,径自离开了。就在刚才,他听到了萧倾月说的话,她说,如果他不肯放她走,她就自尽。陆子墨自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济生堂!快些!”
说着,扔了一两银子出去。马车立即喜笑颜开,有了银子,刚才多大的惊吓也都抛诸脑后,应了一声,立即给了马一鞭子,车轮前行的速度快了许多。半夏见到事情解决了,终于又哭了,焦急道:“你快看看王妃,她挨了好多鞭子,受了好多伤!”
陆子墨将她扶起,坐在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轻声道:“别担心,很快就到济生堂了,她会没事的。”
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让他的心疼痛无比,他还是来晚了。陆子墨轻轻拂过她胳膊上的伤口,皮肉翻卷,细小的皮肉连在皮肤上,看得出来,打她的鞭子上一定有许多倒刺。“这样的伤,恐怕要养好一阵子了。”
陆子墨微微叹气道。不止皮肉,恐怕连内脏都伤到了,要不,怎么会吐血呢?萧倾月闭着眼睛,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也越来越痛苦。额头出了些虚汗,陆子墨轻轻给她擦掉,却发觉她的额头有些烫。半夏在一边犹犹豫豫,她觉得陆掌柜好像跟王妃有些太亲密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说。毕竟,陆掌柜可是救了王妃的人。况且,王妃已经被王爷休了,就算是另结新欢……也很正常吧?想了想,她决定闭嘴了。陆子墨握紧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倾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萧倾月皱了皱眉,眼皮下的眼球动了动,没有再睁开眼睛。陆子墨心中叹气,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她身上的布料。突然,他定定的看着她身上披着的这件袍子。黑灰色,不合身,大了一些。半晌,他将那件袍子脱掉,将自己的外衣解开,披在萧倾月身上。金色的让人闪瞎了眼的外衣,内衬却是毛茸茸的,十分温暖舒适。陆子墨将脱下来的那件黑灰色衣裳扔到马车一角,再也没有看它一眼。没多久,马车到了济生堂门口。济生堂仍旧人不多,店里的几个伙计看到陆子墨抱着个浑身是伤的人去了问诊室,个个都惊讶不已。萧倾月被轻轻放到床上,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半夏跟在她身边,焦急的问道;“不用请大夫吗?”
陆子墨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萧倾月,淡淡道:“隔壁就是回春馆,已经让人去请了。”
他给萧倾月掖好被角,没多会儿,隔壁的冷良大夫果然来了。陆子墨没想到来的会是他,忍不住侧目。回春馆是京都最有名的医馆,冷良大夫也是京都最知名的大夫。是的,最知名,比太医院的刘太医还要知名。甚至有人曾经说过,要不是冷良大夫不愿意进太医院,太医院院长的位置,还轮不到刘太医。冷良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素衣,留着一小撮胡子,身体有些瘦弱,看起来却十分精神。他一来,也没有避嫌,直接去搭了萧倾月的脉,然后眉头扬起来:“没事没事,她就是失血过多,好好养一养,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起来。”
陆子墨这才放心了一些,道:“那就好。”
他一开始看到她浑身的血,差点以为她要死了。冷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看着眼睛紧闭的萧倾月,半晌,好奇道:“这位,就是济生堂的大夫,是将太后救活的那位神医吗?”
他没有提及萧倾月王妃的身份,可能在他眼中,重要的是萧倾月的神医身份。陆子墨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冷良愿意来给萧倾月瞧病。回春馆的规矩,坐堂大夫一共有五个,出诊的大夫则是一个也没有。陆子墨让人去请的时候,也是想着这里就在回春馆隔壁,也许能请动一位大夫。万万没想到,不仅请到了,来的还是冷良。冷良微微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萧倾月,道:“年级倒是轻,不过现在看来,也是空有虚名罢了。”
陆子墨一愣,这人还会看面相不成?他就给萧倾月诊了个脉,是怎么得出她空有虚名的结论的!冷良笑,知道他心里的疑问,便道:“我刚才给她诊脉的时候,看到她袖子里是随身带着银针的。”
陆子墨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冷良轻声叹一口气:“她收了这样重的鞭伤,浑身的血流了不少,又吐了不少。但凡医者,总会先把自己的血脉封起来,免得失血过多。可是她,却没有半分自救的痕迹。”
冷良脸上透露出失望的表情,也对,从来也没人说过,侯府嫡女会医术。她虽然救了太后,但毕竟他不在现场,只是听人转述。多半是她误打误撞,而下人们大惊小怪,才将她传得那么厉害。冷良要了纸笔,随手写下方子:“等她醒来,让她喝药。”
一回头,却发现陆子墨脸上居然是震惊的表情,瞪着两个大圆眼睛看着萧倾月。“喂!后生!听到没有!”
冷良不高兴了,脸色也拉了下来。“哦哦!”
陆子墨连忙接过药方,笑问:“那现在,不用给她扎针止血了吗?”
“不用了。”
冷良哼一声:“浪费我时间。走了!她要还有什么事,让她去回春馆。”
他可忙着编纂书籍呢!那有空为了空穴来风的传言,一次又一次来找萧倾月验证。冷良负手出了济生堂,走出门口的时候,还刻意回头看了看牌匾。烫金的大字龙飞凤舞,冷良看了半晌,评论了一句:“排场倒是不错。”
然后便朝隔壁的回春馆走去,走了一半,他又觉得不对劲,想返回来再问问,终究还是在原地愣了半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