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这一通折腾,到底是折腾进了医院。急诊科内,黎言盖着柏占渊的外套坐在一边输液。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白色天花板上的某一点,一动不动。柏占渊领了药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从之间的过度亢奋到此刻的失魂落魄,情绪变化尤为割裂。“吃药。”
柏占渊在她身边坐下,把药递过去。黎言仿佛没听到,嘴里轻哼着些什么。柏占渊眸光深沉,深吸一口气,扶着她的后脑勺,不算温柔地把她掰过来。“张嘴。”
他命令道。黎言终于看向他,眼神仍旧迷离着。柏占渊只是觉得头疼。黎言乖乖张口,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药。她的唇瓣柔软温热,但他的指尖却凉得她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发现了些不寻常。柏占渊耐着性子,“还有三颗。”
指尖继续点了点她的唇。“你是谁?”
黎言突然讷讷地问。柏占渊没有答话,而是就势把剩下的药片塞进她嘴里,端过水来试了试温度,“喝水。”
黎言小孩脾气似的扭过头,抗拒喝水,嘴里咕哝一下,把剩下的药片就这么硬吞了下去。柏占渊没打算惯她,仍然要她喝。黎言伸手去推,水险些全洒他身上,他任由湿意在衬衫上蔓延,手上却并未作罢。黎言醉了,倔脾气也见长,嚷起来:“你谁啊……怎么这么讨厌,我不喝你的水!”
黎言的动静引来了护士上前来安抚,看到柏占渊衬衫上的水渍,护士又给他递了些纸巾。柏占渊没接,拧着眉头对黎言似乎忍无可忍,“黎言,你今天非得逼我抽你一顿才老实是不是?”
黎言被吓到了,瞬时又眼泪汪汪,“你不是林辞……你不是林辞……”柏占渊怒意正甚,护士上前来替她把盖在身上的外套盖好,柔声道:“喝点热水对胃好。”
柏占渊气得转身就走了。护士看了看柏占渊高大挺拔的背影,对黎言笑:“是你男朋友?”
黎言猛地扭头看她,摇摇头,“他是柏占渊,是坏蛋,是魔鬼……我要给林辞打电话,赶紧把他抓走,关起来……”护士面露尴尬,黎言却拉住人家不让走,强行打开了倾诉的口子。“你知道吗,林辞他是个很好很好的警察。柏占渊,就是刚才那个大坏蛋……他太坏了,你知道、你知道他多坏吗!”
护士睁大眼睛,为着黎言接下来要说的话表情变得沉重。黎言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嗫嚅道:“他……竟然强迫……强迫我喝水呜呜,我不要喝水!”
护士松了口气。这时,离开的柏占渊回来了,手上重新端着杯黎言害怕的热水。对于护士的悉心照顾,柏占渊低声道了谢,然后又请她拿一条毛毯来,黎言扭来扭去,外套盖不踏实老是掉。毛毯拿来,柏占渊接过,把她裹得更紧了,一点冷风都漏不进去。黎言瞪着他,像只不太聪明的小狐狸。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上她的眼神。黎言看着眼前这张脸,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就哭起来。柏占渊锁着眉头,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我的胃好痛……”她哭着说。柏占渊一向不会为了她的眼泪心软,只是把水送到她嘴边,问:“还喝不喝?”
黎言一抽一抽的,这次倒老实了。就着他的手,小鸡啄米似的连着喝了好几口。喝得差不多了,柏占渊把水杯拿开,她却意犹未尽哭着道:“还要喝。”
柏占渊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还没有这么伺候过谁,她黎三小姐是头一份。做到这份上已属难得,可她偏偏还得寸进尺,趁着酒醉这么反复折腾他,她黎三小姐更是普天之下头一份!柏占渊眼尾下压,平时的黎言准能看清他这是要发气的征兆,可这会她醉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依言把杯子放到她唇边,让她继续喝。心里想着是等她清醒过后,要好好修理她一顿。水喝完了,柏占渊问:“还要吗?”
问倒是这么问了,但他这口气可不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黎言摇摇头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扑进他怀里,拼命抱住他的腰肆意洒泪:“怎么办,怎么办啊柏叔叔……”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柏占渊浑身紧绷着的锋利气势这才算柔和下来。连带着被她当成姓林的那些不快也减缓了些许。她应当认得自己,哪怕变成灰她也必须认出自己。“到底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他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黎言听着他的胸腔震动,心里莫名安心不少。“周晚停看到了……她看到和你那天在洗手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黎镜知道了,伯母知道了……周乘风也知道了,周家人都知道了,爷爷和伯父一定对我非常非常失望……”黎言的话断断续续,但柏占渊还是听清了,眼神一瞬变得锐利起来。那天的事,的确怪不了黎言,是他失控在先,强迫在后。责任在他。只是现在,这个后果却要她来承担。她眼睛和鼻头哭得通红,脸却白得厉害,想来那颗糊涂的小脑袋瓜一定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喝了这么多酒。事情发展的态势实非他所愿,但他柏占渊到底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也有意给她喂一颗定心丸:“知道了。”
黎言身体一僵,捶了他的胸膛,“你本来就知道,你就是始作俑者,你是全世界最坏的混蛋!”
柏占渊垂眸看她,眸子蒙着一层水雾一般。“酒醒了?”
黎言猛地点头,但舌头依然是打结的,亢奋的情绪毫不配合地昭示这就是个谎言。“我早就醒了,我告诉你老东西,别想趁我喝醉就骗我原谅你,我绝不会原谅你,老混蛋!我的手机呢……这就叫林辞过来抓你……”她不安分地找起手机来,一副恨不能马上把他绳之以法的样子。柏占渊被她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气笑了:“你以为现在几点了,你那个警察他不用睡觉?”
只有他这个老东西才是,想睡却睡不了,由着你造。真是一物降一物,报应吧。黎言眨着眼睛,倒是理性了许多,“我让他睡醒了再过来抓你!”
柏占渊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腕表,没再跟她纠缠这种无意义的话,而是把她手机还给她道:“你姐姐黎镜给你打好几个未接电话,定位我用你微信给她发了,在她过来之前你老实点。”
柏占渊见她没什么事了,也就没打算留下来继续陪她。明天上午的平南双城峰会他还要上台作交流发言,现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他必须得回去休息片刻,调整好状态。另外他也要抽空去敲打敲打周家,顺带教训一下周乘风跟周晚停两个小崽子。他看了她几眼,伸手把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外套抽出来,打算跟护士交代几句就离开。转身的一瞬,黎言却拽住他外套衣角不让他抽走:“这是我的,你不许拿走!”
柏占渊对她撒泼似的撒娇没做理会,又拽了一下,她直接被拽着跟了过来,摔下椅子。“唔——”她死缠住不撒手,似乎笃定了他今夜的好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