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柏占渊进去卧室的时候,黎言正坐在床上看书。黎言见他进来,收拾着东西起身离开。“去哪儿?”
柏占渊盯着她的背影。“我去次卧。”
“等等。”
柏占渊指腹压下眉心升腾的疲惫,“我去书房睡。”
黎言站在原地,想了想告诉他,“这是你的卧室,我早该去次卧。”
柏占渊伸手拉住她,黎言也没躲。“我现在就这么让你生厌?”
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无奈,皱在一起的眉头也在向她诉说着一些东西。可黎言已经不想去仔细体会和解读了。黎言捧着书,摇头,“不是讨厌。”
“那是什么?”
柏占渊眼里似乎燃起一丝希望。黎言望着他。曾几何时,这张嘴一张口就是薄情寡义的话,眼睛里是带着玩味的温柔和怜惜,表白的话永远得不到他肯定的答复。他永远对自己保持着看似很近,却难以逾越的距离。现在,他偶尔也会低下高贵的头颅来与她平视,问她心里所想所求吗?“柏占渊,你觉不觉得,现在已经晚了点?”
黎言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虽然答非所问,可柏占渊却清楚她回答的是关于他一切行为和问题的答案现在在来做这些,是不是晚了点?至少晚了……得两年多了吧。柏占渊有一瞬的愣怔,松开她。黎言开门出去,却在打开卧室门的一瞬被他从后背猛地抱住。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只要我想,一切都还不晚。”
“你别这样。”
黎言拿手推他。“黎言,你如果只是想要我后悔和愧疚的话,那我承认,你做到了。我后悔跟盛霖订婚,后悔放你走!”
柏占渊不是个愿意向谁敞开心扉的人,但此刻却觉得,适当向她袒露内心那些折磨他的心迹,或许能缓和她的态度。黎言无动于衷地听着。“我跟盛霖的事已经结束了,可能你不清楚,我跟她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交易,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
黎言静静听着,心里涟漪渐起,“盛小姐对你的喜欢,我想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但在你看来,什么都不过是一场交易。”
黎言放下握在他手臂上的手,任他抱着,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冷淡下来,“柏占渊,你不值得被人爱,你只适合跟你的野心和欲望一起,孤独终老。”
这像一句诅咒一般,冷冷击打在柏占渊心上,震得他心脏酥麻,以至于放开她。黎言拧开次卧的门把,抬步进去,关上门。柏占渊已经很久没这样没日没夜的用酒精来麻醉过自己了。平日里的他,需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以至于不被别人算计和持续的算计别人。黎言的话似乎给了他当头一棒,但他柏占渊做这样的人难道又是什么遭天谴的事?如果他从小像她那样天真单纯的长大,那今天这世上还不知有没有他柏占渊的命在。野心和欲望……哪一样又不比人心更为坚定更为长久。黎言是半夜被自己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起身找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居然有信号了。看了看,是一串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但黎言早就对这串数字烂熟于心,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是柏占渊。大半夜的,为什么要打电话,他不在家吗?迟疑了许久,她按下接听。“喂。”
“你好,你是黎言吗,我们这里是……他醉得厉害,一直在找你……你来接他一下……”出人意料,不是柏占渊,是个陌生人。对方那边声音吵闹,黎言一点都没听清,正要开口问时,手机却太久没充电,自动关机了。黎言下意识去主卧翻箱倒柜找自己的充电器,手放到柜子把手上时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没住在这里了,柜子里也不会有她的充电器。鬼使神差的,她迟疑着缓缓拉开,里面竟然跟从前一般无二,有她胡乱塞里面的,各式各样的充电器。两年了,这座别墅从里到外,表里如一,连一个细节都没有变过。电充上,黎言给柏占渊回了个电话,这次是柏占渊接的。“你是清醒的……还是?”
黎言轻声问道。柏占渊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异常冷静:“我马上就回家。”
电话那边又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乐,黎言平静道:“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要睡觉了。”
“黎言……”柏占渊叫住她。黎言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什么?”
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柏占渊沉默了一瞬,之后才试探着开口。“……你说我要跟野心和欲望过一辈子……你说的是实话,那我问你……为了你所谓的爱,你会不顾一切……甚至抛弃所有?”
他低沉地嗤笑着,笑里是来自心底深深的怀疑。从这番话里,黎言终于听出了他的不清醒。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了不清醒的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两年前的我,正是这么做的。不过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爱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事。”
她语气柔和,却冷漠的朝他关上希望的大门。几番周折,黎言还是没有去接他,柏占渊自己叫了车回来。不过开门的时候,柏占渊还是看到黎言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等他。玄关为他留了灯,还是跟以前一样除了她这次过来迎接自己的态度不如以前的热络。司机把他扶进来,黎言付了些钱给对方,也客气地还道了谢。黎言没有扶他,只是在他进来之后,关上大门,然后去为他倒了杯水。出来的时候见他虽然坐在玄关的台阶上,但他肩背挺拔依旧,如果不是闻到酒味,根本不知道他醉酒了。“喝杯水吗?”
她站在台阶旁,把水递给他。柏占渊抬眸望着她,嘴唇动了动,脸上难得露出没那么凝重的神色,接过来一饮而尽。喝完水,黎言把杯子收走。他扶着墙缓缓起身,身体有些摇晃,黎言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不用。”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脚步踉跄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仰靠着沙发靠背,用手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或许这都是一报还一报吧,想起自己喝醉酒折腾过他的那些夜晚,黎言还是没办法彻底的无动于衷,去厨房为他煮醒酒汤。十分钟以后。“我给你煮了醒酒汤。”
黎言端过去时,他仍然保持着一个姿势。她把汤放在茶几上,犹豫了片刻,叫了他一声:“柏占渊?”
片刻后,他拿下搁在额头上的手,难受地松开领口,鼻音很重:“嗯……”黎言松了口气,“那你自己记得喝,我去睡了。”
说完,黎言也没有久留,转身上楼去了卧室。半夜这一打断,黎言似乎难以成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哪里还不能平静。时间显示已经凌晨四点,她终于还是掀开被子起身。清晨,柏占渊是被胃里的灼烧感疼醒的。醒来发现自己他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客厅落地窗的遮光帘拉着,室内光线暗淡。茶几上还放着一碗似乎没动过的醒酒汤,厨房有热气腾腾的香味传出。他起身来,头疼欲裂,一时间竟分不清跟胃哪个疼得更加厉害。扶着楼梯上楼,厨房里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是黎言。她在煮粥?回望着茶几上那碗醒酒汤,此刻煮粥……也是为了他?柏占渊心里微动,上楼的步子收回,抬步走向厨房。或许,她对他也尚有一丝关心在。厨房里,黎言一边煮着粥一边在跟病床上的陆廷书开视频。陆廷书听着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问她:“快好了吧?我都闻到香味了。”
黎言清洗着保温盒嗔怪道:“那你说说是什么味?”
陆廷书闭上眼,似乎真的在仔细分辨:“嗯,有虾……有香菇,有关心,还有一股最浓郁的,女朋友的味道!”
黎言关上火,小心翼翼朝盒子里盛粥,“陆老师的嘴皮子功夫光用来喝粥还是太浪费了。”
“那等会儿你亲自来试试?”
陆廷书揶揄地挤眉弄眼。黎言只是随便挤了个笑敷衍,“阿姨来送,她应该不会想试。”
柏占渊沉默片刻,眸光逐渐晦暗,转身上了楼。家政阿姨过来时,闻到黎言在家里煮的粥,两人在厨房里说了会儿话,黎言也拜托了她给陆廷书送粥。阿姨从厨房出来,在客厅里碰上了从楼上快步下来,匆匆出门的柏占渊。“先生,您要不吃了早餐再出门吧,小黎她……”柏占渊面色冷淡,在她话还未说完之前就已经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