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下果肉的那一刹那,辰仙的意识渐渐朦胧失去知觉。耳边传来轻快的歌声,眼前出现随风飞舞着的白色花瓣。只见云裳笑盈盈地站着。在云裳身边缤纷绽放的应该是孔雀草,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云裳站在花田里,笑嘻嘻地说道,“辰仙,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
辰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发生如此荒唐之事呢?辰仙的记忆里,连抱都没有抱过云裳,为什么会怀了孩子呢?“笑一下呀,辰仙,你难道不高兴吗?我们的孩子就在这里哟!”
云裳牵起辰仙的手,把手摆在还没有明显鼓起来的肚子上。辰仙困惑地告诉云裳,你不能怀孕生子。怀了龙子的女人必须……“别担心,别为我担心。”
云裳一点也不在意地笑着,“我……已经吞服过龙丹,绝对不会有事的。”
吞服过龙丹?辰仙不可能为云裳炼制那么危险的丹药!过去,云裳误吞过假的龙丹,到底是谁让云裳吞服了真正的龙丹呢?“辰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能够活到一百岁就很满足了,不过……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和辰仙活一样久对吧!”
云裳边笑边迈开脚步在花田里跑了起来,等等我!辰仙叫着云裳,追了过去。风呼啸而过,把花瓣刮的四处飞扬,形成一个白金色花瓣龙卷风,云裳跌倒在其中。皮肤的颜色突然转变成紫黑色,云裳抱着肚子倒在龙卷风之中,下腹流出血来,染红了衣裳。辰仙发现自己看到了一个奇妙的光景。那是什么人?云裳不会死去。云裳必须永远健康、开朗地待在自己身边,无忧无虑地笑着。可是,为什么张不开眼睛呢?“自作自受,辰仙。”
辰仙回过神来,发现花田消失了,朦胧的光影中站着一个留着一头青绿色头发的男子,瞪大着浅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辰仙。“这下知道了吧!因为龙丹而失去心爱姑娘的痛苦和悲伤!阿紫死后,我也尝过这样的苦头。”
那是辰仙的兄长蒲方说过的话。同为龙王之子的兄长,娶了凡人姑娘阿紫为妻,后来,因为妻子怀孕而失去了性命,蒲方因辰仙为阿紫炼制龙丹而对辰仙怀恨在心。“小龙,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背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留着白金发的男子,有别于蒲方,男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辰仙。那是天帝麾下的水德星君。“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忽视天规戒律,爱上了凡人女子而起。玉皇大帝勃然大怒,除监禁龙王外,还命我速速将你押回天界……”水德手上抱着云裳,云裳依然紧闭着眼睛。水德的身影渐行渐远,准备带走云裳。辰仙边大骂着水德,骂着天帝,拼命地追赶着,水德却幻化成一道光,像吸入空中似地消失了身影。水德带走了云裳。变身为龙就可以追上天界向水德要回云裳。辰仙并没有这么做。小小的浪花往脚边涌了过来,辰仙站在昏暗的海岸边,眼眸、肌肤都已经变了颜色,就是无法变身为龙的姿态。辰仙不知道怎么处理既不是凡人,又不是龙的自己,一直站在海浪不停拍打着的沙滩上。两颗眼睛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着这种状况下的辰仙。他像个旁观者似地,平静地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辰仙的一举一动。“上来吧!”
阿白大叫着,辰仙这才回过神来,“现在可是大白天耶!”
辰仙站在溪边,而不是站在海边。他站在昨日白鸠站的地方,已经越过了结界。辰仙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阿白,感觉如何?”
“喔,觉得精力特别旺盛,现在咱说不定也有能力布个结界什么的。”
阿白气喘吁吁地说着。阿白的眼神特别闪亮,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觉得毛发也更加闪亮了。然后,阿白抛给辰仙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辰仙不予理会,迈开步伐往山里走去。“噩梦加剧,无所遁逃……”狐狸精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那句话,浮现辰仙脑中,辰仙心情无比沉重,“然后,甚至连最期望、最钟爱之物都会弃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辰仙明白,恐怕连阿白心里都很清楚。……辰仙越过结界,进入山区的时候,云裳正在做一个幸福的梦。梦见自己回到嘉州那个生养自己的家里。厨房里传来娘亲做饭的声音,庭院里传来外婆修剪花木的声音。小小的屋子里随处散发着美好的味道,云裳兴高采烈地往厨房走去。厨房里看不到半个人影。云裳担心地张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着。看到炉灶上有两个锅盖喀哒喀哒地响着,不停地冒出蒸汽来,砧板上摆着刚切好的菜,青菜渣散落在地上,饭桌上摆着已经煮好的菜肴,每道菜都装在漂亮的盘子里。还摆了三份碗筷,角落上摆着茶具,茶杯已经温好了。云裳就是找不到应该在屋里的人。“娘?姥姥?”
云裳找遍了整座屋子,就是看不到她们的身影,来到庭院里,还隐约感受得到刚才还有人待过的气息,竹篓里摆着看起来好像是刚刚剪下来的树枝,剪刀掉落在竹篓旁。外婆最爱戴的草帽挂在树干上。云裳走回厨房。放眼看着厨房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茶壶,把茶汤倒进三个茶杯里,再把茶杯摆在桌子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结果,声音又传了过来。云裳听到娘边哼着歌儿,边切菜的声音,听到姥姥修剪花木的声音。云裳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在做梦,做一个既美丽又幸福,一个已然过去,回想起来令人感到心如刀割的梦。云裳梦到自己在这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起来非常舒服的乡下小屋里,过着靠都城的爹爹接济度日的生活,那是娘亲还没有生病,外婆依然健朗。桌子上放的都是娘亲最拿手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刚煮好的,还煮了一大锅,水准备用来泡茶,因为,饭后三个女人总是边喝茶边天南地北地聊着。现在,云裳连碰都没碰过桌上的菜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想着。“云裳,快吃呀,饭菜总不能一直摆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娘亲已经来到自己的身边。云裳哽咽地叫了声:“娘……”“你看,这是木耳炒鸡丝,云裳最喜欢吃的菜,噢~这边的酱猪肝也一定要吃下去,你呀,不能像平常一样总是把菜给剩下来。”
“因为……太苦了嘛!”
“快吃下去,这些东西对身子可好啦。”
一双温柔无比的手,把冒着热气的汤装进碗里,轻轻地摆在云裳面前,云裳擦掉眼角上的泪水,伸手拿起筷子。云裳她娘眯着眼睛,注视着云裳那高高兴兴吃饭的样子。“肚子很饿了对吧!”
她呵呵呵地笑着,坐在云裳对面的椅子上。“云裳长大了,应该多吃一些东西。”
“姥姥……”云裳的外婆将一块纯白的布摆在膝盖上,用金色的线在上面绣着花。“你看,我在帮你缝嫁妆。”
云裳生长的地方有一种风俗,新娘的嫁裳都是由亲族中的女人帮忙缝制。这时候就缝嫁裳……“娘,云裳才八岁,现在就帮她缝嫁裳不会太早吗?”
云裳她娘惊讶地问着。一点也不早,姥姥说了后摇摇头,“云裳已经不小啰~对不对呀?云裳。”
云裳颤抖着,发现藏在皱纹底下的那对眸子,流露出暖暖的神色,娘亲也怀着温婉神情望着云裳。“是的。”
云裳回答道:“云裳不再是小女孩了。”
云裳发现,姥姥和娘已经消失了踪影,姥姥缝制的丝质白衣裳,摆在圆桌上的那些娘亲最拿手的菜肴,小小的茶杯也都消失了。云裳很想哭。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云裳站起身来,朝着玄关走了过去,一踏出屋外,就发现四周非常明亮,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雨似地,沉浸在无数个闪闪发光似的光点中。云裳突然回过头去,看到屋子里的暗处站着一位少年。他——像个旁观者似地,神情异常平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不过,云裳却清楚地看出对方那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云裳朝着对方伸出手去,说了声:“一起走吧?”
“真坚强。”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声音清澈、低沉。云裳微微地张开眼睛,看到一只白色的野兽。体型大如牛,身上覆盖着长长的白毛,有一对浅褐色的眼睛。“阿白?”
不是,阿白的眼神比较温柔,颜色也不一样,阿白的眸子是绿色的,而且,而且鼻子也没有这么长。云裳张大着眼睛。“早呀!”
白鸠向云裳打着招呼,他双手抱膝,坐在云裳的身旁。云裳想爬起来,却因为后脑隐隐作痛而作罢,“好痛……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跌了下来,从那个地方。”
白鸠指着半空,云裳朝着白鸠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倒下的树枝和已经断成好几段的蔓藤。由下往上看依然高得吓人,云裳咕噜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幸好平安无事……”还好只是头上肿了一两个包,没有骨折。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小声地说道:“那是因为你掉在我身上……”“诶!”
云裳赶紧抓着白鸠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检查着,“你、你没事吧?背脊、腰椎没有断掉吧……”“受了那么重的伤的话,你以为我还能这么坐着吗?”
那是当然。“那……真的没事?真的没有受伤?”
“嗯,顶多只是擦伤。”
白鸠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云裳终于放下心来,不过,疑问又马上涌上心头,“白鸠,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竟然都没事吗?只是受了点轻伤?”
“我又不像你倒栽葱似地从半空中跌下来,你看,崖边上不是有一个缓坡吗?我是从那里滑下来的。”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云裳嘴里叨叨絮絮地念个不停,真是太好了。“反而是你,让我吓了一大跳,你竟然选了一个最危险的方式跌了下来,一般人肯定学不来。”
云裳被白鸠说得心里很不高兴,“没办法呀!哪有时间去思考方法啊,大野狼……”说到这里,云裳还屏住了呼吸,慌慌张张地再次探出头去看着山崖上。“别担心,早就走了。”
“白鸠也被野狼袭击了吗?因为被袭击而滑下山崖?”
“没有,我是……”白鸠欲言又止,突然撇过头去。白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仔细看,衣服已经被扯得支离破碎,两边的衣袖都不见了,露出了瘦弱的肩膀和两条细细的手臂。你到底怎么了?云裳正想开口问,这才终于发现到……云裳身上穿的漂亮衣裳和白鸠一样,已经破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衣袖虽然还在,膝盖以下部位也早被扯得破烂不堪,而且,问题不在衣服上。云裳脚上没有穿鞋。相对地,小腿肚以下部分,已经被缠上了布条。那些布显然是白鸠的衣袖。“我找到了合适的草药,所以就捣碎帮你涂在脚上,里面已经塞了树叶,走起路来应该不会那么疼了吧!”
草药确实散落了一地,云裳还发现,山崖边也长着相同的草药。白鸠难道是要采那些草药而跌落下来的吗?“白、白鸠你……”云裳激动地从背后抱住了白鸠,“谢谢你!”
“不用谢我。”
“可是……”“为什么要哭。”
“因为太高兴了。”
“我先声明,你可别会错意,我最讨厌你了,帮你敷药只是因为一份责任感。”
“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耳边传来白鸠的心跳声,云裳觉得很奇怪。白鸠的感觉很像阿白。因此,刚才云裳才会误认为是阿白。云裳放开白鸠,白鸠回过头来,注视着云裳。身高差不多,面对面站着,视线自然地交会在一起。云裳皱着眉头,觉得气氛紧张了起来,“白鸠?”
白鸠咧嘴笑着,“既然想谢我,那就让我亲一下好了?”
“不行。”
“哼!果然不行,那像昨天一样,再让我抱一下好了?”
云裳视线飘忽不定,“就抱一下下。”
白鸠点点头,紧紧地搂住云裳,像怕碰坏东西似的温柔的拥抱着。和辰仙不一样,辰仙拥抱云裳时,一开始非常温柔,后来,手臂就会越来越用力,在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怀中,云裳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害羞。而白鸠无论拥抱多久都是那么温柔,手臂轻轻地环抱着云裳,有时候用手摸摸云裳的头发,有时候拍拍云裳的后背。好像在寻找什么似地。白鸠的拥抱中感觉不到对云裳的爱意。“不是……”白鸠又喃喃自语着,放开了云裳。云裳正面看着白鸠的脸,“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在云裳身上,在温柔的拥抱中,白鸠显然是在寻找着某个人。“白鸠,若是我猜错的话……那就抱歉了,不过,我总觉得,白鸠这次入山来……并不是为了找姐姐,好像是要找另外一个人。”
白鸠没有回答,捡起地上的皮囊,斜斜地背在肩上,“走吧!”
“可是……怎么离开这里呢?”
“那里有一条看起来挺靠谱的蔓藤,看起来比你先前用的粗一点。”
白鸠手指的方向,确实看得到从山崖上垂了下来的另一条蔓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