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么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他满腔劝慰人时的措辞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他本想带着秦之遥回家,可秦之遥只要一看到房间里摆放着的女儿的照片就会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声哭喊,哭得嗓子都哑了,泪腺几乎干涸,一次次晕厥过去。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她送来了医院,在这个弥漫满了消毒水味道的空间中,她反而出乎意料地安静了许多。他叫来医生给她输营养液,给她做简单的检查,她都一声不吭,乖巧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任人摆布。病房里太安静,沈方行就让人从家里带来了平时秦之遥喜欢反复看的那些影片来,用电视给她播放。画面一跳,突然传出一道清脆的童声。秦之遥暗淡无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睫颤抖着抬起来,望向屏幕上的小演员。那不是她的女儿。小演员有一头棕色的蜷曲长发,瞳仁是海一样的深蓝,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撒娇似的喊着妈妈。她不是安乐。秦之遥不住地摇头,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酸热起来,迅速弥漫上一片赤红。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出现在停尸间看到的那一幕,僵冷发青的一截小腿和眼前天真烂漫的小演员交相重合,折磨得她胸口瞬间爆发出被利器捅穿般的尖锐疼痛,忍不住痛哭出声。沈方行连忙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视,暗自责怪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一部片子,不但没能帮她平静下来,反而还刺激了她。他急急地上前去揽住了秦之遥的肩膀,试图温柔地为她擦去满脸的眼泪,“之遥,别哭了,你这么哭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别哭了.”可无论他怎么劝阻,秦之遥都还是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人都坠入了悲伤的汪洋,眼耳口鼻全被咸湿的液体封闭,她甚至生出一种会在这种悲伤中溺毙的感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秦之遥看到床边面色疲惫却仍然挂着温柔的笑意的男人,太阳穴胀着发疼,茫然地任凭他把自己扶着坐起来。“先喝点水,热的,我加了蜂蜜。”
沈方行往她手中塞过来一只杯子,液体的温热柔柔地熨帖在掌心时,秦之遥还有些恍惚。她转头打量了一眼四周,满面茫然道,“我怎么会在医院?”
“.”沈方行面上的笑意一僵,目光中的温柔变作惊愕和恐惧。但下一秒秦之遥就皱着眉头闭了一下眼睛,“我有点头疼”沈方行努力扯了扯唇角,勉强牵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之遥,你还记得你去过警局吗?”
话落,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心跳渐渐加速。被他这么一说,秦之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脑海中随即灌入一大股记忆片段,“轰”的一声在她脑子里炸开。瞥见她脸色骤变,沈方行瞬间紧张起来,赶忙扶住她的肩膀,“之遥,看着我,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秦之遥脸色煞白,好在没有直接晕倒,并且和他目光对上了,颤抖着喊了一声,“方行.”沈方行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勉强安稳地落回了胸腔中,松下一口气,“是我,是我。”
神志清醒过来之后,心痛的感觉也接踵而至。秦之遥垂在被子上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见状,沈方行眸色一痛,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之遥,吃点东西吧,我让人送点热粥过来。”
秦之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眼睫抖得厉害,语气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不用了,我没胃口。”
沈方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将声音又放轻了一点。“之遥,我知道你难受,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啊。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连你也倒下了可怎么办?”
秦之遥勉强勾了勾唇角,牵出一道难看的苦笑。在停尸间看到那具冰凉的小躯体时,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干脆死了算了。曾经她以为爱情就是她的全部,可到头来却变成一段孽缘,后来她在心思低落到谷底的时候生下安乐,从此后,女儿就成了她在这世上活着的唯一支撑。现在女儿没了,她的世界随之崩塌,还独自一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以后那么长的日子,五彩繁华也好,凄风苦雨也好,没了女儿在身边,要她怎么走下去?“方行,你说如果之前我能再坚决一点,顾虑得再少一点,强硬地要求带安乐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该怪我?”
“别说这种话。”
沈方行生怕她一时间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忙急急地温声劝慰,“谁也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的,你别这样责怪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想这些。”
眼看着秦之遥眼珠略略动了动,似乎是被说动了,沈方行心头一喜,忙趁热打铁地说了下去。“安乐原本只是离家出走,她那么小的孩子,脚程不可能太大,怎么就莫名其妙跑到了市郊?到底是谁干的,就算是车祸,肇事司机是谁,真相都还没查出来,之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等着真相水落石出才行。”
秦之遥勉强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心中痛苦不堪。沈方行说的固然没错,但她实在是做不到这么轻易地就对自己释然。从陆向寒身边逃走的时候,她满心想着的都是以后的日子如何如何,对他有太高的自信,以为女儿跟着他不至于受委屈,哪成想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有理由恨陆向寒,恨曾翠翠,恨陆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可她更恨自己当时的犹豫和天真。见她神色忽明忽暗晦明不定,沈方行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故作轻松地道,“你看,外面雨停了,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你一起好吗?”
秦之遥恹恹地摇摇头,最终在沈方行的好说歹说下勉强同意,被他裹得像只帝企鹅一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