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秦之遥,脸上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发红,双手在身前搓了搓,末了,朝着她身后望了一眼,疑惑的问道:“陆总呢?他没有一起来吗?”
秦之遥没有做声,只是缓步朝着里面走去,从门口到停尸房的路,她上次已经走过一次。这一段并不陌生的路,此刻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兽,当秦之遥站在那里的时候,隐隐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她来这里的目的,只除了陆向寒和管家,没有人知道。跟在她身后的小张警官,看着突然呆愣在原地人,有些不明所以,他往前跨了一步,继续追问道:“陆太太……”“我不是陆太太。”
猛然出声,秦之遥眉头拧紧,握着双拳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整个后背绷得直直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足够支撑她此刻早已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张警官愣怔了一下,这才察觉到秦之遥晦暗不明的脸色,倏地住了嘴。狭长的走廊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进入,秦之遥又直了直身体,缓缓踏出一步。这一步像踩在心口上,让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瞬间血流如注,曾在无数个日夜出现在梦中的场景,陡然如电影般跃入脑海,一帧一帧飞速闪过的画面,都是曾让她午夜惊醒的梦魇。陆向寒没有赶回来,他为什么没有回来,秦之遥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不过短短十多分钟的走廊,秦之遥却好似用了毕生的时间,当面前那个紧紧闭合着的大门再次跃入眼帘的时候,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眶,早已经蓄满的泪水喷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裸露的锁骨上,像火焰滴落,瞬间便灼烧起一个烫人的燎泡。小张已经上前一步,手中的钥匙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随后伴着一阵咔嚓的锁钥契合声,眼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寒气从那个微小的缝隙中涌了出来,秦之遥陡然颤抖着,双腿好像坠上了千金铁块,无法动弹。面前的那条狭窄缝隙,随着小张的动作越来越扩大,直到那个水泥灰的冷硬门完全敞开在面前,秦之遥的眼前才逐渐恢复一丝生机。“我看您是一个人来的,那遗体要怎么运走呢?需不需要我们安排一辆车?还是……”小张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早已经崩溃的扶住墙壁,整个身体颤抖的,如同风中落叶。当那冰冷的抽屉再次打开,包裹上拉链开合的声音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秦之遥才稳定住摇摇欲坠的身形,默不作声的低着头,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那个逐渐出现的小小身影。在停尸房放了几天的小尸体,虽然有冷气的保存,但在腿上依旧呈现出一片斑驳的尸斑,青青紫紫的模样,看不出原本的白皙稚嫩。“先确认遗体,然后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您就可以带走了。”
小张殷勤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秦之遥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将拉链缓缓拉了上去。动作机械僵硬,被抽干了灵魂的躯体又怎么能奢望还有一丝生气呢。从小张的手中接过笔,在那一封文件的最后落上自己的名字,耳边总算是恢复了一丝清净。停尸房中冰冷的冷气自头顶窗格中徐徐飘了出来,不多时便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就这样低着头,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肩膀,秦之遥才陡然惊醒,茫然的扭头,朝着身后的人望去。“不是说了等我吗?”
陆向寒声音淡淡的,不过短短两天未见,他俊逸绝伦的脸上,竟然已经冒起了青青的胡茬,西装褶皱的挂在身上,挺拔的身形摇摇欲坠。秦之遥没有说话,只是往后撤了一步,躲开那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后弯下腰,将手放在装着小安乐遗体的袋子上。“我来吧。”
她下意识的闪避的动作,像锐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入了陆向寒的心中,他瞳仁骤然一紧,不由分说的往前一步,推开已经将袋子抱住的人,一把将那个小小的身子笼在了怀中。僵硬的尸体,绷得笔直,如同一根槁木,抱在怀中的时候,冰冷穿过单薄的衣料,直刺入皮肤中。这样陌生的触感,让陆向寒忍不住浑身一僵,抱着袋子的手倏然收紧,转身朝着身旁的人望了一眼,随后伸出手,将秦之遥冰冷的手掌握在掌心,紧紧地用力。秦之遥没有再次躲避,也没有哭闹,只是任凭他握着,早已经沉入沼泽的心,没有一丝起伏,平静的脸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安静却又冷漠。“走吧,我带着你们回家。”
低首,朝着身边安静跟着的人望了一眼,陆向寒眸色深沉如一汪潭水,握着秦之遥掌心的手紧了紧,缓步朝着门口走去。冰冷的白色惨淡光线,自头顶投射下来,在走廊深处拉扯出两道狭长的影子,孤寂摇曳,却又摇摇欲坠。从公安局大门出来,早已经等候在门口的助理便迎了上来,当眸光看到陆向寒怀中抱着的那个袋子时候,整个人陡然一震,半晌没有说出话来。陆向寒却是神色如常,双唇紧抿,牵着秦之遥走到车旁边,柔声说道:“暂时安放安乐遗体的地方,我已经联系好了,至于墓地问题,你想葬在哪里都可以,我让费齐先送你回去,我亲自把安乐送过去。”
握着她掌心的手又紧了紧,随即松开,陆向寒上前一步,拉开后车座的门,站在原地等着她进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秦之遥陡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蹦出,带着难抑的巨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