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间,秦之遥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总是在梦中出现,笑眯眯的冲着她伸出手的小女孩。但在虚幻中,秦之遥却步步后退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如同梦魇,正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仿佛只要她稍微亲近,被掩埋在心底的那些巨大伤痛,便会拔地而起,将她完全笼罩。病床边,陆向寒静静地坐在那里,左手边的病床上躺着还未苏醒的秦之遥,右手边的病床上,躺着刚刚被医生宣告脱离危险的安乐。陆向寒感觉自己的眼前像是被人拉开了巨大的洞,旋涡正从洞里盘旋而起,裹挟着他朝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旋转而去,最后,只剩下耳边空茫茫的劲风呼啸。身旁的人,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陆向寒立时将头转了过去,满是疲惫的眼眸中闪过惊喜。“之遥?”
他轻唤了一声。病床上的人羽睫微微颤抖着,似乎正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下一秒,脸颊狰狞起来,浑身止不住的挣扎颤抖。陆向寒心中被狠狠的揪紧,伸手将她正不断踢打挥舞着的四肢抱住,下颌死死地抵在她的脖颈处,感受着身下人微凉的体温,陆向寒的心朝着深渊快速的下坠着。“之遥,醒醒!”
他加重了声调,想要将怀中的人从梦魇中唤醒,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无限哀伤。那是一种孤独的感觉,伴随着窗外的疾风劲雨,正狠狠的拍打在陆向寒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不要!”
一声惊叫在耳边响起,秦之遥倏地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白色天花板,攥紧了陆向寒衣袖的手指根根发白,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快速滑落。她终于醒了过来,从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挣扎着爬了出来。“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向寒心中激荡着难以言说的喜悦,那是一种失而复得激动,他双手握着秦之遥的肩膀,黑沉的眼眸中闪烁着光亮。怀中的人,木然的转了转头,朝着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随后猛地伸手,将他推开。“之遥?”
陆向寒没有留意,脚下不稳,整个人被推下了病床,踉跄几步,赶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柜子,才勉强站稳了身体。病床上的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干涩的双唇微微噙动,“你在这里干什么?”
眼角的余光越过眼前的人,倏地落在一旁的病床上,被遮盖在被子下的小小身影闯入眼眸,秦之遥唇角忽的勾起一抹冷笑。“原来是来照顾你的女儿的。”
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紧紧缠绕着自己的小小身影,此刻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身边,秦之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昏迷前的事情骤然闯入脑海。为了救他的孩子,陆向寒将自己骗到了那个小诊所,然后逼着她输血。秦之遥的心快速的下坠着,在接近谷底的时候,又被一双伸出的手死死地攥在掌心,掐出了一把血水,疼的她控制不住的蜷缩起了身体。看着她脸上痛苦的神情,陆向寒的心里也没有多好受,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保住抽泣着的人,但伸出去的手却僵在半空中,不敢触碰,生怕自己不小心的一个动作,又刺激到秦之遥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精神。“那个女孩,到底是你和谁生的?”
她忽然开口,清冷的嗓音夹杂着哭腔,让陆向寒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着。他双唇微张,这一刻想要冲动的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这三年来发生的于一切事情。但话到了唇边,陆向寒却始终无法开口,他不知道如果秦之遥知道了一切真相,她会怎么样。过去的事情,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也越来越让秦之遥难以接受。“是姐姐的,对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秦之遥凄然一笑,缓缓放下曲起的双膝,光裸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熨烫着脚心,朝着心飞速的席卷而去,然后裹挟全身都如坠冰窟。“你要去哪儿?”
看着她的动作,陆向寒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开口问道。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人,只微微停顿了一下,“把这个房间让给你们一家人。”
“之遥,你不要闹了。”
陆向寒忍着心中巨大的哀伤与痛楚,将声音放到了极低,那样恳求的语调,已经是将自己的尊严连带着心,全部都交付了出去。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可是却也不愿意忍心看着秦之遥那样呼吸乱想,折磨自己。“我闹什么了?用我的血,救了你和姐姐的孩子,然后我还要留下来,看着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吗?陆向寒,我和你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让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生不如死。”
秦之遥猛地转过头,充斥着血红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病床边的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质问着,双手指甲扣紧了掌心,掐出钻心的疼。“之遥,你为什么不能信我,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忘了吗?”
陆向寒拧紧了眉峰,眼底尽是沉痛哀伤。“婚礼?呵呵——”秦之遥唇角擦出一抹冷笑。她竟然忘了,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还能提起属于他们的婚礼,在出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陆向寒,我真的看不懂你,我也一点都不了解你。”
秦之遥无力的摇了摇头,转身握住了门把手,但手下的动作,还是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那个孩子,真的是姐姐的吗?”
“我……”话在嗓子口,可却无法说出,那样如鲠在喉的感觉,让陆向寒浑身都像是被扔到了火堆上。开门声响起的瞬间,秦之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转头朝着门口看去,进来的,正是满脸笑容的陆轩。“丫头醒了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一夜未眠的陆轩,依旧精神矍铄,身上已经换上了保姆送来的衣服,一身清爽的人眸光扫过全场,然后缓步在墙角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