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长久地立在大殿之中,侧耳倾听着水声,他心志坚毅,不要说这刻意造就的绝望环境,即便真的身陷死地,他也未必会方寸大乱,此刻他凝神听声,只是为了判断阵眼所在。乾、坤、坎、艮、兑、巽、震……离!墨染惊鸿般电射而去,转过一根巨大的宫柱,果然发现一个巨大的沙漏,正滴答落水,而地下一滩水迹在幽幽的光线中,隐隐生发碧光,如果所料不错,地宫入口当在这碧水之下,杀机之中。墨染低头去看,突然脑中噔的一声响,就像脑海中的一根弦毫无征兆地断开。碧色水光突然变得雪色惨白,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在里面拼命挣扎,她小小的脸庞因为死亡的逼近而惊恐扭曲。“救救我!救救我!”
四面八方的冷风席卷而来,吹动帘幕翻卷,墨染脸色白得透明,慢慢地蹲下身子,眼眸乌黑深邃,渐渐沁出一滴水珠,如同一颗珍贵的深海皎珠,自他眼角缓缓滚落。“对不起……”浅浅的呢喃,带着浓浓的愧欠,在空旷深殿中悠悠回荡。墨染伸出雪白的手指,穿透时间,去触及。去触及那双冰冷的小手,想要将她拉出可怕的死亡绝地。碧水阴森,仿若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虎视眈眈地等着那雪白的手指自投罗网。手指堪堪停在水面毫厘之处,墨染眼神犹豫迷茫,悲痛中隐隐透出几分挣扎。注定触不到了,不管他如何努力,她的生命已经永远停留在那年的冬。他收回手指,摸了摸腰间那只旧损的锦囊。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唯有抓紧眼前,不让悲剧重演!乌黑眼眸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凝,那是天穹之远、雪峰之巅,那是东海之深、藏冰之冷,是利剑出鞘的濯濯光芒。然后他起身,一脚踢翻了沙漏。幻镜阵,勾起心中最深的执念,然后化为一滩血水。安意的心思不可谓不精巧,他将离水阵和幻镜阵完美结合,攻的是一个措手不及,但幻镜置于水中,威力便有所缓减,反倒不如各自为政。沉重笨拙的巨大沙漏,在他轻轻巧巧的一脚之下,轰然翻倒,砸得整个宫殿都似微微摇晃,一些尘粒在微光中迅速浮游,一股腥臭酸辛的气味渐渐弥漫。墨染屏住呼吸,手中雪剑在沙漏底座挪开的地方狠狠划过,飞快地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然后他毫不犹豫飞身直下,稳稳地落在地宫之中。地宫的入口想必一定被安意封死,因此他别出心裁,半路截道,自是于无处创有处。长长的甬道幽深黑暗,亏得墨染内功深厚,又习的是明亮寒冽的雪舞九重心法,血脉淘洗之后五官感受都高于常人,方能在极黑极暗之处视物如常。甬道中的机关都是前朝地宫普通的机关,因而墨染几乎是一路毫无停滞地到了尽头。尽头处一盏昏黄的牛油灯,青烟缕缕。墨染信步走去,先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发现除了巨大的青石板砖,并无其他物体,而四周光秃秃的,更不可能装有机关,那么开门的机簧想必就在这盏油灯之中。但具体怎样打开又得费一番思量了,安意既然不在甬道之中做机关,那么一定把绝招放在了最后一关上,稍有不慎,可能会启动灭绝机关,再无破解之法。其实选择救凤轻挽,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绝路,安意将她留下,本身就将她视作一颗弃子,而弃子的最后一点作用,就是将她当做一个引子,来消灭更多的对手敌人。如果想要以最少的代价制造最大的灾难,有一个捷径,便是使用硝黄,一点小小的硝黄,挤压在一个小小的封闭的物体中,再置于一个稍大的封闭物体中,一层层扩大一层层引发,最终就能获得巨大的破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