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鸽自半空掠过。他们终于到了!凤不念悄悄松了口气。“嘭!”
她素手一挥,一线旗花冲天而起,在高空中绽出鲜红的花朵。随即,人们听到了轰隆的响声,是千军万马的奔腾声,洪水一般席卷而来。靖安王倏然回首,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两匹高大神俊的红马,马上骑士看不分明,只隐约瞧见,一人玲珑小巧,一人高大威猛。他慢慢睁大眼睛,越来越多的红点慢慢奔近,隔了这么远,似乎能看见那些翻飞的铁蹄,溅起雪花如水,一点点踏碎他的希望和力量。宁安王的神宁战骑!如同天降一般,降临在这决战的时刻!一个没见识的后卫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我们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一个娇俏的声音银铃般响起,随着她的声音,旁边骑士抬手一掷,一截木棍呼啸而至,贯穿了问话人的胸膛,一声呼喊仿若惊雷般平地而起。“季成将官家眷一百八十位,全数解救,尔等还不弃暗投明!”
尧飞鸿极目远望,果然看见军阵之前,哭爹喊娘的,正是自己和季成军官们被郝师爷和那几个江湖人秘密劫走的家眷们,当下虎目一亮,将凑上头来喋喋不休的郝师爷一刀夺命“季成儿郎们,靖安王大逆不道,快随我杀贼,护我明主。”
本来就莫名其妙地加入造反行列的季成士兵,轰然应喏。与此同时,在敌军两日两夜的攻击下毫不动摇的西城门,徐徐打开,烈焰军个个表情凶悍,如狼似虎一般,在轩辕澈和左岸的带领下,扑了出来。陷入三面夹击的靖安王军,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蚂蚁群,瞬间陷入崩溃,逃的逃,降的降,被三大势力迅速瓜分、撕裂,直到歼灭。轩辕靖仰天怒吼,“苍天无情,待我何薄!”
他双眼充血,手中大刀砍菜一般削落近身士兵的头颅,势若疯虎,只恒定地朝着轩辕澈的方向前进。就算拼着死,也要拉你陪葬,为弈儿报仇。“噗!”
是锋利的长枪捅入肚腹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肠子被长枪狠狠一绞,再被强行扯出的抽离,他通红的脸色因此一白,却没有痛感。是啊,自从最爱的人都已离去,他就只剩一具肉体而已,哪里还能感觉到什么痛苦。士兵们骇然地盯着包围圈中心的这个男人。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王侯,是先帝最爱重的义弟,是长公主驸马,如今,他浑身浴血,半边身子都支离破碎,拖着一坨血淋淋的肠子,仿若没有灵魂的木偶,无视周遭的刀海枪林,只是睁着一双仇恨的眼,向着轩辕澈一步一步挪来。一个士兵茫然地挥着手中长刀,砍下了他的手臂,鲜血喷薄而出,倒吓得那个士兵退了几步,怔怔地望着他不为所动的步伐。“轩辕靖,你若就此停步,俯首认罪,朕念你丧子之痛,或可免你死罪,否则,格杀勿论。”
不远处,轩辕澈高踞马上,冷然喝道。“哈哈哈哈,死罪,我早就死了,何必轮到你来宣判。”
轩辕靖哈哈大笑,鲜血从他嘴角潺潺流下,拖出两道动人心魄的弧线。他往前挪了一步。一名大将横眉竖目,刀尖一竖,奋力一插,生生地插入他的脚背。他顿了一顿,连刀都懒得去拔,直接连着刀,向前。仇人就在不远处,怎可就此却步?仿若是开了一个头,刹那之间,便有无数刀光,泼水一般,泼向他的全身。鲜血飞溅,带起无数血沫和肉屑,肌骨断裂之声不绝于耳,听在人的耳朵里,不自觉地渗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士兵们颤颤地停了手,望着脚下那堆烂得认不出样子的肉团,以决绝的姿态慢慢往前蠕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在濒死之际爆发出如此执着的意志和力量?他们突然想起,这样一个人,也曾是驰骋沙场、抛洒热血的一名大将,也曾是孤身勇闯敌营、智夺敌军首级的一个英雄,也曾是满腔赤忱、忠心护主的一位忠臣。此刻,他泼尽无穷无尽的血,却仍旧留下铁一般的风骨和灵魂。十万人默默伫立,感受着这一刻英雄末路的苍凉。那团模糊的肉泥还在往前蠕动,一颗眼珠定定地望着轩辕澈,最后的一点清明锁住自己执念所在。快了……快了……马上就能为弈儿报仇了……士兵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眼睁睁地望着他拖出一条混着碎肉的血痕。血痕停在轩辕澈的马前,他甚至已经伸出了手,握住了一条马蹄。然而,他再也没有动作。一切终成烟云,爱也好,恨也罢,都随着生命的消逝,归于尘土,归于风雪。他死不瞑目的眼中,一滴眼泪缓缓没入血肉。世上再无一品王侯轩辕靖,只有,孤独死去的男人,百里靖。阿萝,弈儿,奈何桥头,等我,一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