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发丝偏软,躺在指间像是绸缎一样丝滑。以前顾斯珵最喜欢的就是宋芷澜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那样面容素净、笑起来眼睛弯弯得像月牙一样的宋芷澜完全与少年时的顾斯珵对于未来妻子的想象一模一样。然而现在看着手心里被染成浅棕色的发丝……“顾斯珵,你这个人还真是要比我想象得还要卑鄙无耻啊。”
宋芷澜似乎并没注意到男人的片刻失神,而是看着黑蓝色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忽而感叹了这么一句。男人神情一怔,抬起脸看向她。“你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错的全都是别人。好像只要你不开心了、不顺意了,那么全世界的人就都欠你的。你从来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你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你自己。你只关心你自己的感受,你只关注你自己开心还是不开心。以前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你的性格缺陷,但现在看来……呵,”女人嘲讽一笑,“是我太圣母了,把你想得太好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原因可以解释?其实你就是坏,就是自私,仅此而已。”
月光下女人的眼睛尤其的亮,其中的冷漠和嘲讽刺得男人胸口闷疼。以前的宋芷澜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难听的措辞来形容他,那样一个总是温柔笑着包容他所有坏情绪和小缺点的人忽然变了一副面孔,用最尖酸刻薄的样子指责他、骂他……这种感受……果然不怎么样。但是不得不说,宋芷澜确实说对了。顾斯珵就是这样一个完全自我且目中无人的人,谁让他不开心了,他就会让对方更不开心。他甚至还会生气、愤怒,把怒气全部发泄出去。用最不理智的方式。于是男人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扭曲可怖。他似是咬着牙说道:“宋芷澜,这世上谁都可以说我自私,偏偏就只有你不可以。”
宋芷澜似乎是累了,懒得和他争辩了,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顺着来时的山间路往山下的方向走。柔软的发丝从手中抽离的那一刻,顾斯珵有片刻的怔忪。他看着她,她似乎并不畏惧于前路的黑暗和未知,就好像……比起这些,身后的人更让她想逃离。这让他本就积攒在胸腔里的火气烧得更旺盛了。他阴沉着一张脸迈开长腿,三两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宋芷澜,压抑着怒气说道:“别闹了,现在,跟我回去。”
女人充耳不闻,每一步都迈得坚决。“宋芷澜,这里就让你这么厌恶吗?啊?你就这么不想在这里待着?”
顾斯珵亦步亦趋,对于他来说维持住跟宋芷澜一个步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对,你说的没错。”
宋芷澜点头,“我一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觉得恶心。”
说着她还抬起脸,笑得嘲讽,“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宋芷澜!”
男人这一次使了力气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因而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男人的手像是铁做的一样,任宋芷澜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挣脱。“顾斯珵你闹够了没有!”
忍了这么久宋芷澜也快要到极限了,“顾斯珵,五年不见你可真是本事见长啊。麻烦你下次想要羞辱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个高级点儿的方式?你不会真以为带我来到咱们初夜的地方就能让我觉得羞耻难堪吧?顾斯珵,那你可真是小看我了。或许五年前的宋芷澜会,但现在我全身上下最无坚不摧的就是这张脸皮。别说带我故地重游,你就是把过去发生的所有都录成视频在我面前放我的内心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顾斯珵,你还是省省吧,三十二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儿?”
男人危险地眯眼:“所以,在你看来,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羞辱你?”
女人哼笑:“不然呢?”
顾斯珵咬紧牙关,腮帮子轻微地鼓动。他就这么看着宋芷澜,看着看着忽然轻笑了一声。他忽然凑近一步,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拉到了最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男人玩味一笑:“你都说故地重游了,那难道……就不能是我想重温旧梦吗?”
宋芷澜脸色一变。男人的笑和暧昧的话语在此情此景下被放大到无限,宋芷澜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但她知道,那不是羞怯,而是……出离的愤怒。“顾斯珵,是不是男人都像你这样?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顾斯珵沉着脸没有回答。“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想着的就是你爱而不得的韩珈。现在你们好不容易双宿双飞了,怎么?又觉得我这个下堂妇入你的眼了?”
顾斯珵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尤其是在目光触及到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时,更是把那些话语咽进了肚子里。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陷入沉默。“啪嗒。”
“啪嗒啪嗒。”
站立在林间小路上的两人身体都僵硬了一瞬,不约而同抬起脸看向天空。下雨了。冰凉的雨滴打在两人身上,起初还有几丝凉爽。但伴随着山间的风越吹越大,这几丝凉爽也慢慢转变成了寒凉。夏日的雨通常都是来得急去得也快,几乎是刚掉下雨滴不超过半分钟,雨势便一点点大了起来。宋芷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整个人便被顾斯珵拽着跑向了一旁的大树下躲雨。滂沱的大雨摔打在地面上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泥点,打在人的身上有些疼。他们两个狼狈地躲在树冠下,被这阵急雨浇了个透心凉。不管方才有多少或沉重或激愤的情绪,在这场大雨的浇灌下也都熄灭了,根本就顾不上了。宋芷澜双手抱着胸,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浇湿后紧紧地贴在身体上,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无比清晰。这让她有些尴尬。再加上她确实有点冷,便只好侧背着顾斯珵沉默地抱紧自己,祈求这场雨快点停下来。顾斯珵也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两人贴着树干站着,似乎都在沉默地等待着雨停。宋芷澜觉得气氛尴尬又诡异,便没话找话道:“雨天躲在树下不安全。”
闻言男人挑眉,看了眼眼前瓢泼的大雨,语气平静道:“这个情况,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要不我们回去重新淋雨?”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顾斯珵唇角弯起,不自觉笑了一下。他后背倚靠着树干,侧过脸看了眼身旁的女人,只见她抱臂背对着自己躲在树冠下,被雨水浇得瑟缩不已。那蜷缩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男人脸上笑意加深,他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走上前想要给她披上。宋芷澜似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神经质一样弹开,猛地转过身。男人的目光不自觉投在了她完全被浇湿,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半透明的上半身,眸光忽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