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阁,上古寒玉雕砌,海棠纹饰艳绝。逍遥真人,诸事逍遥随性,却在拜师仪式上颇较真。拜师地点,指明东风阁,拜师茶水,只要洞庭碧螺春,拜师看客,限制十八个。最有趣的是,拜师仪式昨晚,逍遥真人特意沐浴更衣。咳咳,这到底是等着做师父呢还是新郎。“阿千妹妹,阿千妹妹……”四海龙王招璧、招琮、招珪、招璠难得不打麻将,直奔正殿,将三千团团围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恨不得看出朵朵浪花,搅翻了东西南北四海。尔后,发出齐刷刷的叹息声,外加摇头晃脑。失望,大大的失望。千盼万盼的九妹妹,除了葡萄眼儿清澈明亮之外,一丁点也不像阿娘。哎,阿娘羽化前攒的财富,注定继续归那个冰山八弟打理,真是家门不幸,十万分的不幸。紧接着,招琼上仙和招瑰上仙,也推推搡搡赶到。“一丁点也不像阿娘。”
招琼上仙看得忒认真,抹了抹眼角挤出的酸涩泪珠,也是一阵唉声叹气,做好继续被冰山八弟打压的准备。“葡萄眼儿清澈明亮,像阿娘。”
招瑰上仙笑道。“招瑰,你今天是不是又想跟我抬杠。”
招琼上仙恼道。然后,招瑰上仙和招琼上仙照例争吵。从大前天抢的那盘盐焗鸡,争吵到今早出门时裂开的相思红线,被九乐公主劝了又劝,拉到偏阁里,更是不亦乐乎,乒乒乓乓的响声,听得妖王招瑶眉头皱起。“小瑰、小琼,这月不能吃鸡喽。”
魔王采薇调笑道。“今年都不许吃鸡。”
招瑶冷声道。这霸占了拜师仪式的认亲仪式,直至尊者无香和帝后瑟瑟的姗姗来迟,而接近尾声。三千被打量得心底无端烦躁,同云阙争抢了一会儿樱桃山楂,方逐渐恢复老实厚道的小金鱼模样。她是三千,弱水底下珠女捡来的三千。女帝阿棠,与她有何关系。听说,女帝阿棠所创下的丰功伟绩,是帝君留渊当初牺牲自己而成全的。由此可见,当女帝辛苦,当女帝的女儿,大概也讨不到好处。“拜师仪式开始。”
逍遥真人笑道。戴月破星巾,穿霓裳霞袖,照了七八百次铜镜,确定是风仪芝兰玉树,确实是道骨仙风金不换,才满意地摆出师父的威严姿态。“敬茶。”
招瑶主动当了见证者,嗓音清冷。洞庭碧螺春,沏起来不简单。烫壶、置茶、温杯、高冲、闻香、品茶,层层工序完毕,方可捧着冰玉裂纹茶盏,高举在头,恭恭敬敬地维持半炷香的时间,体现出尊师重道的美德。逍遥真人等的就是这半炷香的时间。之前,乖徒儿一口拒绝拜师,他能够记上三千年。“手打直,不得弯曲。胸挺起,目视前方。”
逍遥真人故作严肃,犀利眼风一扫,吓得招琼上仙和招瑰上仙乍然停止争吵,唬得东西南北四海龙王不再讨论麻将复盘,唯有病怏怏的无香照旧咳嗽博得瑟瑟怜爱,唯有冰冷冷的招瑶照旧无视采薇的送秋波。“师父,师父,什么时候可以分茶喝。”
云阙笑道。瞧这天差地别,一个乖徒儿等着敬茶,另一个乖徒儿等着分茶,不知情的,恐怕以为是婆婆当着傻儿子的面磋磨媳妇。半炷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当逍遥真人清清嗓门之际,三千忽然缩回手,抱着冰玉裂纹茶盏,思索一番,冲着九乐公主问道:“近来,你可有瞧见阿玄?”
九乐公主听后,托着下巴,也陷入深思。打从昆仑山回来,她就没有见过阿玄。“糟了,阿玄不会和阿武一起在昆仑山睡了十天半月的懒觉吧?”
三千轻拍自己的脑门,顿感无奈。阿玄睡懒觉,必须有外力唤醒,否则能睡到天荒地老。据说,女帝阿棠捡到阿玄时,阿玄已经睡过了一个上古。语罢,三千掐了瞬息诀,喊上九乐公主和云阙,飞奔昆仑山,哪里听得见逍遥真人卯足了怒气的咆哮。可怜,逍遥真人再怎么咆哮,也拿三千没办法。他敢说不拜师么,那岂不正合了三千的心意。一炷香过去后,三千带回了哈欠连连的阿玄和阿武,云阙则躲在九乐公主后面,紧紧堤防着那头面黑心黑的闷骚货狼族国主宗棠。“师父,对不起,耽搁您喝茶了。”
三千再次高举起那盏透心凉的洞庭碧螺春,葡萄眼儿清澈明亮,仿佛倒映出弱水的光影,模样也是乖乖巧巧,生得讨喜,实在察觉不出半分的不敬之意。逍遥真人很想误会,三千是条表里不一的小金鱼。不好意思,三千打小就这么老实得令人讨厌。“逍遥娘子,小金鱼和紫电蛇拜堂,哦不拜师,怎么少得了我这个师丈。”
不速之客的嗓音,粗糙如砂砾,透着几分疯癫。“乖徒儿,拜师仪式改天。”
逍遥真人趁机溜走。奈何,那不速之客正是西湖仙,追求逍遥真人七八万年,连逍遥真人的头发丝有多少根都清楚,怎么会允许逍遥真人暂停拜师仪式。“师父、师丈,请喝茶。”
三千婉转一笑,梨涡旋转。三千当真没有耍心眼。至于逍遥真人那句拜师仪式改天,三千以为是在矫情。珠女最近读的话本子,里边的女主本本都矫情做作,珠女气得少吃了一盘盘叫花鸡,都喂进云阙的肚子里。这西湖仙,生得梅骨,脚踩松风,如此翩翩君子。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纤手如玉脂,淡妆胜罗敷。引君入香堂,言词论今古。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岂料鸳鸯棒,分飞相思苦。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姑姑似乎许久没有念叨这首《木玉成约》。果然,西湖仙细品一口茶香,直接将冰玉裂纹茶盏递给逍遥真人时,逍遥真人还不是别别扭扭地饮尽。“逍遥娘子,你这两个乖徒儿,不跟着你修习金系法术,实在浪费。莫不是你思念为夫,寻了个蹩脚的借口,便逼迫着修习木系法术。”
西湖仙捏了捏逍遥真人的纤纤素手,笑意暧昧不清。“师丈,师父思念师丈不需要找理由。”
三千老实答道。语罢,逍遥真人怨不得一口老血吐到三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