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冷美人维仪上仙,空有高超的木系法术,却从未养花,将那满腹柔情,都浇灌在碧草和绿桑上。忽然,微风拂过,碧草和绿桑纷纷弯下腰肢。“有贵客到,春春备茶。”
维仪上仙向来面无表情。“珍眉,还是秀眉?”
婢女春春作揖道。珍眉,还是秀眉,对于维仪上仙来说,是个难题。眉茶,因其条索纤细如士女之秀眉而得名。珍眉为上品,秀眉为上上品,熙眉则为藏品。维仪上仙思忖片刻,道了一声秀眉。“维仪上仙,多有打扰。”
长庚上仙轻笑道。“维仪上仙,我是见习驱邪师三千,这是灵宠云阙,请多多指教。”
三千领着云阙,规规矩矩作揖,尔后微微一笑。语罢,婢女春春备上秀眉,由青瓷浮雕祥云茶碗盛着。“邪灵素娘,凡人出身,家住临安御街,专门收养孤儿。”
维仪上仙饮了一口秀眉便放下,眉头微蹙,表情淡漠。尔后,她蓦然起身,竟是示意婢女春春送客。“长庚上仙,三千姑娘,云阙公子,这是我家主子凭借记忆书写的关于邪灵素娘的生死簿、命格簿、相思簿,请阅览完毕后出了太岁殿就烧掉。”
婢女春春笑道,态度和善,如沐春风。那生死簿和相思簿,薄薄两本。可是,这命格簿,厚过古籍《创世纪》。生死簿,掌管凡人生死,记录凡人善恶。命格簿,书写凡人命格,却任其自由发展。相思簿,缔结凡人姻缘,也是相对有发挥空间。阎罗殿负责生死簿,相思殿负责相思簿,太岁殿负责命格簿。“三千姑娘,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提议邀请维仪上仙组队的正是长庚上仙,浅浅一笑,嗓音轻柔,接过命格簿后,便细细阅读。三千低声说了句无碍,就静静地望着长庚上仙。那细柳眉,那含情目,比起碧草,比起绿桑,更加赏心悦目。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三千,你看生死簿,我看相思簿。”
云阙故意凑到三千的耳畔,喊道,桃花眼儿瞪大,宛若饮饱了弱水的月牙,再配上那气得鼓鼓的脸颊,格外俏皮。“云阙,你还小,看生死簿吧。”
三千收回胡乱飘荡的思绪,垂下染上粉红的眼睑,夺过生死簿,轻声道。云阙听后,愈发恼怒,又不乐意在长庚上仙面前失去风度。师父说,逛了胭脂巷,尝过朱唇香,就是成年人了。恰巧,胭脂巷卖的梅子酿,酸甜可口。不过,三千的朱唇,好像甜了一丝丝。三千翻开相思簿,并不理会云阙的恼怒。九乐公主说得没错,云阙有时候就是幼稚鬼。一炷香后,出了太岁殿,长庚上仙与三千、云阙告别,需要先回三重天长庚殿处理事务,约定半个月后,出发临安御街。于是,三千和云阙留在素心院,努力学习法术。半个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说来也凑巧,凡界正逢上元节。根据命格簿所记载,素娘每年都在上元节那日,领着一群孤儿,在大明楼吃元宵。“三千,三千,我们也去大明楼吃元宵吧。我想吃核桃酪元宵。”
云阙提起吃食,小山眉儿舒展,桃花眼儿明亮。三千不会做核桃酪元宵,所以云阙对核桃酪元宵愈发渴望。白糖、桂花、麻仁、面粉少许,加烧开的泉水搅拌均匀,放置在砧板上,切成丁状,即为元宵馅。接着,将元宵馅放在漏勺里,凉水浸润,倒入簸箕内,再加上江米面,双手摇动,待元宵馅沾满江米面,即成元宵。然后,下入大锅,煮到漂起。再接着,将清洗干净的核桃仁、小枣肉和着江米、泉水,搅拌均匀,磨成细浆。细浆用文火慢慢熬成粥状,除去浮沫,最后捞入元宵。可惜,前往大明楼之前,云阙被百戏吸引。舞金龙,舞雄狮,跑旱船,踩高跷,扭秧歌……这一轮观看下来,已经是深夜。三千是一条老实厚道的小金鱼,决定在长庚上仙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形象,就不敢随意抄起菜刀胖揍云阙。而云阙通晓三千的脾性,将逍遥真人传授给他的无赖招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结果,到了大明楼,大门紧闭,显然打烊。三千忍无可忍,抬手敲了一下云阙的脑门。“哥哥,核桃酪元宵,二十两银子一碗。”
有总角小儿,穿着大红袄,扯了扯云阙的衣角,奶声奶气道。语罢,轮到云阙扯了扯三千的衣角,卯足劲儿撒娇。三千无奈,只能从钱袋里摸出二十两银子。这核桃酪元宵,换作平时,二十枚铜钱一碗。“别吃!”
长庚上仙忽然提高嗓音,神色凝重。可是,云阙是什么性子,越不许他吃核桃酪元宵,他就越囫囵吞枣,还掐了瞬息决,闪躲三千伸出来的手,忒不省心。“素娘从不吃核桃。”
长庚上仙低声道。三千听后,忽而记起,相思簿上关于素娘的红色相思。素娘本是周秀才的童养媳。周秀才高中状元之后,被当朝公主逼迫休妻另娶,誓死不从。当朝公主颇为感动,终于允许周秀才纳素娘为妾,封为素姬。那素姬怀孕之后,与周秀才郎情妾意,颇为恩爱。当朝公主虽然妒忌,但是假装大度,派了曾嬷嬷给素姬日日送上一碗剥皮洗净的核桃仁。怎知,素姬临产当日,血崩不止,胎死腹中。可是,素姬死活不肯取出死胎,从此销声匿迹多年。后来的故事,与红色相思无关,只记载在命格簿上。“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素娘主动将魂魄出卖给邪灵后,死胎承载她的怨气而自动滑落,形成培育核桃树的肥沃黑土。那个当朝公主怀孕后,同周秀才一起过上元节,在大明楼的门口,也吃下总角小儿捧着的核桃酪元宵。回府当晚,当朝公主和周秀才被诞下的怪胎而掐死。”
长庚上仙叹道,眉头皱起。“怪胎,我是公的,不生宝宝。”
云阙笑道。然而,三千担忧不已,懒得计较云阙那句混账话,连忙掐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顺便催动手腕上戴的三瓣孽镜梅,召唤出瓜蒂,塞入云阙的嘴巴,令云阙呕吐不止,将隔夜的酸水也吐出来。“三千,你要谋杀……”云阙流淌着眼泪,控诉道。可是,谋杀亲夫四个字,云阙说不出口。因为三千教导过云阙,亲夫指的是夫君,而他和三千不是夫妻关系,断不可毁伤清誉。骤然,嘶地一声,紫纱袍裂开。呜呼哀哉,云阙发现,他的肚皮当真鼓成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