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三千做了青椒鸡丝面,燕故赞不绝口。这心情欢快时,他讲起传说,嗓音低沉醇厚,富有沧桑感,仿佛身临其境。“康回罪水、有苗丹水、欢兜崇水、鲧伯贤水,合称四罪,你们可有听说过?”
燕故问道,瞧见九乐十分心虚地耷拉起脑袋,淡然一笑,满脸的皱纹瞬间绽开出菊花,还是珍贵的檀香泥金品种。“前三罪,罪有应得。这第四罪,不过是一个笑话。”
燕故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原本浑浊的眸光忽然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这第四罪,乃欲加之罪。天降洪涝,打算毁灭凡界,因为凡界滋生出邪念,恐惧、妒忌、残暴、贪婪等等,蔓延到其余五界。可是,偏有鲧伯,逆天而行,筑堤治水,虽然保住凡界,却将洪涝引入其余五界,导致生灵涂炭。天意大怒,将鲧伯贤水定为第四罪,还命令鲧伯之子大义灭亲。鲧伯心灰意冷,在羽山自杀。”
三千轻声道。“三千,莫说了,听得我想哭。”
九乐撅起嘴巴。云阙见状,趁机扑入三千怀里撒娇,故作委屈模样。“三千姑娘,这第四罪,似乎与《创世纪》记载的有出入。鲧伯筑堤治水的法子有误,坚持了九万年而不悔改,鲧伯之子只能代替父亲赎罪,继续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兰枢低声道。“我相信姑姑讲的。”
三千笑道,眸光坚定。“姑姑是谁?”
燕故问道,尔后右手握拳轻敲了脑门,陷入并不完美的回忆之中,喃喃道:“也只有她敢说真话了。”
“姑姑是青丘弱水底下的河蚌妖。成日宅在家里看话本子,道是这辈子攒不够嫁妆,只能做老姑娘。”
三千老实答道。燕故听后,哈哈大笑,老泪纵横,吐出一口黑血。“燕故爷爷,没事吧?”
九乐连忙拈起上善若水之水系法术,替燕故治疗一番,却隐隐触碰他心底的悲伤,连忙缩回手。“不碍事的,活了大半辈子,难得开心。”
燕故笑道。后来,怪老头燕故,摇身一变慈祥老爷爷,撤销条件不说,还主动指点九乐的上善若水之水系法术。当然,燕故分明更喜欢三千和云阙。三千虽然学习木系法术资质平庸,但是烧得一手好菜。当她告诉燕故,这粉丝扇贝、清蒸螃蟹、油焖大虾、蚝油鲍鱼、铁板鱿鱼、辣炒海螺、香烤生蚝,是珠女最爱吃的海鲜大餐时,燕故饭量大增。至于云阙,被燕故缠着讲话本子,格外得瑟。这话本子,本本皆是霸道魔王爱上我。三千抚了抚额头,哭笑不得,顿时生出将燕故与珠女凑对的荒唐想法。这话本子,哪里有兰枢唱的戏曲好听。她三千虽是一条俗气的小龙女,也懂得分辨雅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三千每次趁燕故缠着云阙讲话本子之际,就同九乐一起搬出圆木凳,听换上花旦行头的兰枢唱一段《牡丹亭》。当然,若是不凑巧被云阙发现,三千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去哄着云阙。五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三千、九乐、云阙、兰枢,向燕故道别时,皆依依不舍。“凡界不是有句俗语,天下有不散之筵席。这次返回大荒,就别再来看老头子。老头子打算出大荒,瞧瞧外边的风景。”
燕故亲自摘取一朵福禄花,不慎冻到掌心,冒出血珠,眉头微微皱起。因此,三千接过福禄花时,格外小心地用素帕包裹,尔后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保证它的鲜度。最后拽着云阙,向燕故恭恭敬敬地鞠躬,表示真诚的笑意。九乐到底不擅长别离,唯恐落泪,掐了瞬息诀,行色匆匆。而兰枢在三千的拜托之下,连忙追随。“三千,怎么突然停住脚步?”
云阙问道。语罢,三千转回身子,牵着云阙,掐了瞬息诀,暗自产生不详的预感,脚步愈发迅速。果然,燕故倒在凋谢的福禄花丛中,正在魂飞魄散。“听说,福禄花爱做交易。老头子就做了一个最昂贵的交易,献出魂魄,将福禄传达给云阙。”
燕故笑道,故作风轻云淡。“燕故老先生,可有什么话对姑姑说。”
三千跪在地上,十分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忍不住落泪,越擦越汹涌。“告诉她,少看话本子,伤眼睛。”
燕故已经魂飞魄散。还有一句话,他觉得不必交待。三千这个儿媳妇,调教得格外贞静娴雅,像极了当年的她,穿上嫁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