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南风馆。与其说是南风馆,不如说是园林。池水环绕,绿树掩映,湖石假山仅占半亩,却构出谷溪、石梁、悬崖、绝壁、洞室、幽径,浑然天成,质朴幽静。因此,地处西域的环秀馆,素有小江南的美称。补秋舫,一山一池组成一秋,颇有诗情画意,吸引无数文人墨客,却是环秀馆常常用于举办采玉宴即竞拍美人的胜地。不过,白日的补秋舫,难得如此热闹。原来是有妖娆美人倚靠在玫瑰椅上,被一群莺莺燕燕追捧。缀千颗金珠浑脱鹅毛白毡帽,发髻扎成两根粗鞭子,珍珠白金片绣骆驼纹翻领胡袍,系了象牙白镂空镶金葵长带,配上杏花白金穗尖勾皮靴。画了螺子黛,小山眉儿浓密,描了紫弦月,桃花眼儿深邃,尤其一颗妖娆泪痣,绽开无限异国风情。“玉颜,你性子忒骄纵,吊着恩客的胃口是不错,但是偶尔也要服服软。这女人嘛,打一巴掌时记得给一颗甜枣。否则,那位风流丞相,就去寻别的美人了。”
云阙张开唇瓣,吃了玉颜剥开紫皮的葡萄,桃花眼儿忽而变得迷离,似饮了梅子酿般醉人。玉颜望得痴迷,恨不得云阙化作女儿郎。“这个表情不错,今晚风流丞相过来了,你就摆出这副模样。”
云阙笑道,伸出指尖戳了戳玉颜的脸颊。“云郎,云郎,那奴儿该如何追求陛下?”
玉奴问道。环秀馆的莺莺燕燕,皆是男儿身,名字带玉。“华胥古国皇帝?”
云阙托着下巴,细细翻看民间关于华胥古国皇帝编写的话本子,思索许久,叹道:“玉奴,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换个女人吧。”
玉奴听后,咬着嘴唇,眼眶儿红红。“奴儿,陛下后宫清净,多年不纳取新人,意味着她志在家国天下,而不是儿女情长。你这性子软弱,容易被拿捏,进了后宫,恐怕很快就传出病逝。”
玉容冷声道。整个环秀馆,花魁玉容最负才情,公然拒绝王侯的示爱。“可是陛下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玉奴捂着胸口,嗓音略带哭腔,显然情根深种。“玉奴若是喜欢华胥古国皇帝这样的气度,今晚的采玉宴可以慢慢相看。当然,我家三千,随时寻我,切莫对她动心。”
云阙笑道,犹豫片刻,尔后大方地分给玉奴一颗樱桃山楂。“云郎,三千贵主还能光华动华胥不成。”
玉真恼道。他同云阙一样生得明艳,多少有点妒忌云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我家三千,乃六界第一光华美人。”
云阙笑道。语罢,又闲聊了一阵,众人散去,准备今晚的采玉宴。薄暮时分,夜色微凉,华灯初上,宝马香车络绎不绝。“金老师,那个宝马香车,花费了一千金,能不能分担一半,我的嫁妆不多了。”
三千轻声道,嗓音细如蚊虫。“三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金元宝老师笑道。三千听后,抿了抿嘴唇,老老实实地端坐着。采玉宴开始,首先竞拍的是玉颜。玉颜姿容上乘,偏爱华贵妆扮,但是在云阙的指点下,不施粉黛,不戴金钗,只簪了绿萼梅花,只穿了素色袖袍,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惜,玉颜不通文墨,云阙教玉颜背《诗经》,玉颜昏昏欲睡,趴在书案上流着口水,看得云阙抚了抚额头。否则,云阙也不必收买几个贵主,抬一抬价格。那位风流丞相,原本只是打开折扇,调戏几位美人。乍然瞧见玉颜的含情脉脉,心思微动,投掷了千金。千金博得美人一笑,方不负风流盛名。紧接着,竞拍的是玉奴。玉奴害羞,戴的是单面玉纱长款幕离。只见他蜷缩成一团,犹如惹人怜爱的小白兔,在云阙的再三催促之下,方跳起惊鸿舞。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三千,云阙会跳惊鸿舞吗?”
金元宝老师问道。“不是云阙。”
三千摇摇头。云阙这个幼稚鬼,在她的压制下,方收敛几分阴柔之美。他大概能够将惊鸿舞跳出华丽丽的风格。然而,舞罢之后,除了几个外地寡妇起哄,无人胆敢竞买玉奴。华胥古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时常微服出访,就下榻环秀馆,单点了玉奴服侍。“玉奴,假装晕倒。”
云阙掐了传语决,低声道。语罢,玉奴傻傻地瞅着云阙,不知所措。假装晕倒?他能吃能睡,没病没灾,不会假装晕倒。云阙见状,只能对着玉奴掐了沉睡诀,示意玉容和玉真立即将玉奴搀扶离开,然后大大方方地站在舞台之上。云阙不喜戴幕离,招致一群幽幽母狼光。“诸位,玉奴今日身体不适,由我代劳,请多多见谅。”
云阙笑道,小山眉舒展,桃花眼纯净。话音刚落,一阵倒喝彩。当然,若不是云阙的姿容远远胜过这些玉字美人,那就不是倒喝彩,而是砸了茶盏,扔了点心,掀了食案,逼迫着环秀馆关门大吉。“一千金!”
三千恼道。云阙听后,格外惊喜,冲着三千招招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这首《关雎》,赠给我家三千。”
云阙负着双手,故作矜持,规规矩矩地吟诵,桃花眼泛起清澈涟漪,当真是长身玉立的君子。“一万金!”
三千怒道。这个幼稚鬼,念什么《关雎》。那风流丞相执着折扇,敲打掌心,却直勾勾地盯起云阙的唇瓣。还有设了绘有女娲补天纹彩雕曲屏风的贵主,几个起哄竞买玉奴的外地寡妇,分明是她所授意。如今,她撤去屏风,细细观赏云阙的姿色,显然也生了几分意思。“百万金,封顶。”
三千叹道。呜呼哀哉,她辛苦攒起的嫁妆,彻底被云阙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