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沙尼,深感这光华美人似曾相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齐光施主,首先我代替三千,多谢您的救助,其次待三千苏醒过来,我会叮嘱她,为您多多诵经祈福。可惜,我和三千皆是佛门中人,不能沾染过多红尘,就此告辞,有缘再见。”
阿玄连续吃了三四个香菇青菜汤包,幸福得眯起双眼,语调透出懒懒的意味,越发玉雪可爱。齐光听后,盯着三千,唇瓣张张合合,不知如何开口。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三千小沙尼一见钟情,甚至生出早早地迎娶了太子妃的懊恼。他好想好想将三千留在身遍,奈何他做不出逼迫小沙尼还俗的缺德事。“公子,今晚吃罗汉斋。”
贴身太监福全从角落里走出来,笑道。烧红炉子,支起砂锅,将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萝卜、豆腐、腐竹等各类素材倒入,色彩斑斓,鲜香扑鼻。哇塞,只有逢年过节,阿玄方能吃到罗汉斋。阿玄咽了咽口水之后,捂着脑袋,嚷嚷头疼,直道以现在的蒲柳之姿是无法将昏迷不醒的三千搬回去的。齐光到底是见识过朝堂和宫闱林林总总的手段,怎么不知阿玄的小心机。在齐光的挽留再挽留之下,阿玄勉强答应过夜,暗自乐开了花。第二日黄昏,三千揉了揉额头,缓慢地睁开双眼。“头疼么?”
齐光俯下身子,嗓音温柔,眸光清亮。语罢,三千裹紧了薄被,下意识地往里边挪了挪,一对清澈透亮的葡萄眼,氤氲着清晨的雾气,略显懵懂无知。这副无辜的小模样,落入齐光眼里,化作满腔爱怜。“三千小沙尼,你别怕。我叫齐光,长安人氏,过来临安寻亲的。那日,我的宝马香车无端失控,冲撞了你,对此深感歉意。你的那位同伴,阿玄小道姑,本来是打算带着你当夜离去的。是我实在担忧你的伤势,劝慰了一番。”
齐光柔声道,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三千听后,思索片刻,连忙道谢。这时,贴身太监福全敲了敲门,得到示意而入内,匆匆走到齐光的跟前,附在耳畔悄声道了几句,齐光当即大喜。这位三千小沙尼,果然是他的福星。“三千小沙尼,你先别走,我去去就回。”
齐光笑道。尔后,阿玄抱着松松软软的荞麦枕头,与三千作伴。当然,按照阿玄的吩咐,海棠糕、桂花糕、绿豆糕、豆沙糕、芝麻糕、梅花糕、芋头糕、核桃糕、蜜枣糕、栗子糕,吃素也不能委屈自己。三千见状,摸了摸阿玄圆滚滚的肚皮,默默原谅齐光的冒犯。三千为什么认为齐光冒犯了她?因为她嗅到桑落酒香。一个时辰后,齐光赶回,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失望。他坐在月牙桌旁,轻抿凉透的龙井茶,时不时瞟过正在敲木鱼念佛经的三千,又瞟了一眼趴在软塌上读话本子的阿玄,最终长叹一声,不辞而别。第三日早晨,天蒙蒙亮,齐光松口,送三千和阿玄回白雀庵。可是,那位阴晴不定的染玉公子,像是掐准时机,再次派了大丫鬟紫露,递给齐光请帖。齐光犹豫再三,叮嘱福全小心照料三千和阿玄,独自赴宴。昨日,他与染玉公子相谈甚欢。难得染玉公子有经天纬地之大才,还透露出致仕的意思。然而,宴会接近尾声,染玉公子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道是齐光假若有本事让三千和阿玄还俗,染玉公子就即刻启程前往长安,做博望苑的第一幕僚。齐光当时是什么态度?先是窃喜不已,染玉公子说中了他的阴暗心思。后是婉言拒绝,他看得出,三千小尼姑真诚向佛,不堪被他这种凡夫俗子所叨扰。今日,染玉公子莫非再次提起这个荒唐条件。他揣着一颗隐隐期待的心,又感到格外不安。且说三千和阿玄,开始探索身世之旅,所幸有惊无险。阿玄这些天,见足了世面,光是糕点,吃得几乎不重样。她有意炫耀,便奔向白雀庵,一间间佛殿地寻找,结果转过身子,差点和三千相撞。“七夕将至,师父不会偷情去吧?”
阿玄喃喃道。话音刚落,阿玄挨了三千一记轻轻的栗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三千替阿玄默念了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于是,福全下山前,三千打坐,阿玄昏睡。夕阳的余晖,透过婆娑树影,笼罩在三千和阿玄之间,附加白雀庵的千年历史,分外幽静。可惜,这片幽静,被两个粗圆膀子的婆子打破。“净检师太将你们卖给了主子娘娘。”
其中一个婆子,掏出卖身契,在三千和阿玄面前晃了晃,露出两颗残留肉渣的大黄牙。另一个婆子,更加凶残,不待三千和阿玄反应就将她们用麻绳捆绑起来。大概是嫌弃阿玄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随手抄起香案上的香梨,塞住阿玄的嘴巴,连三千也不落下。呜呼哀哉,接下来的生活,畜生不如。三千和阿玄被套进麻袋,像货物一般,船上船下,搬来搬去。她们哭过闹过,却被滔滔不绝的江水掩盖得干净。最可怕的是,三千不敢绝食。她稍微抗拒肉粥果酒,阿玄就会遭到毒打。她能够做到舍生取义,却无法以阿玄的痛苦为代价。佛门有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逸,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香华,七戒高床,八戒荤食。她和阿玄破了两戒,如今不还俗也得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