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朦胧的阳光照入房间,莉莉丝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披头散发,和一团被子滚落床边,头上呆毛无意识的转圈。似乎是有些迷糊,她借被子托起腮,眼睛半眯半睁,开始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做了个梦来着,那是个怎样的梦呢?她的思绪开始飘忽,记忆开始倒带,然后停留在凌晨一点。那时,血月之国的公主莉莉丝正好熄灭魔法灯,她刚刚阅读完最近炙手可热的精灵小说家写的长篇小说,心情愉悦。那个故事写得还算不错——至少在精灵们的风评中是如此,讲述的是落魄骑士与贵族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唔,我记得自己看完书后很快就睡着了,可是睡着之后好像还发生了什么?……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做了个梦,那是个很美妙的梦。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记忆往前回溯,最后停留在她昨晚的梦境中。梦境这种东西应该是很不靠谱的——醒来后不久就会消散,会模糊,记忆也不再清晰。但不知为什么,莉莉丝却记住了这个梦的每个细节,深刻到仿佛亲身经历……不,甚至比这还要深刻。那是一个宏伟的神殿……反应过来时,她就站在了神殿的门前。神殿仿佛被金光笼罩,每一个构架都散发着浓烈的奢华气息,无数晶块宝石镶在其上,眼前的景象刺激着少女的视觉,对她的精神造成无与伦比的冲击。“好……好漂亮……”她的呆毛一跳一跳,同时赞叹着。眼前的这个神殿真的很大,而且很好看,比她居住的城堡还要好看不知多少。这让少女一边赞叹,一边又在失落。处于青春期的少女,终归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比下去。失落感只持续了一会,也许是本性使然,莉莉丝很快就重新抖擞起精神,她似乎从来没有为什么事忧愁过——除了她的妈妈。唯一让少女日日挂念的,就只有她的妈妈了。听她爸爸说,妈妈是个很漂亮的美人,很爱笑,在莉莉丝还不具备记忆能力的时候,妈妈就经常抱着她,给她唱摇篮曲。但这些她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她具备记忆的能力后,妈妈就已经不在。莉莉丝小时候经常问她爸爸问题,可问来问去也无非是那么几句。“爸爸,妈妈到底去那里了呀?”
“爸爸,在十八岁之前,我真的不能跑到外面去玩么?”
作为血月之国的国主,莉莉丝的父亲,华尔莱斯是这样回答的。“亲爱的女儿,你的母亲在一个遥远的、美好的地方,那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忧愁,等到你长大了,你就会见到你妈妈了。”
“亲爱的女儿,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为了确保你能安全的见到你的母亲,你只能待在城堡里……这并不难,不是吗?”
莉莉丝只能愣愣的点头。随着年龄的增长,莉莉丝问这些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开始把这些故事放在心里,然后在漫长的一天中拿来思考发呆,打发时间。虽然在一年前,在她16岁的时候,她依靠撒泼打滚摆委屈脸的办法成功获得了外出的权力,并且获准在血蔷薇学院上学。可惜多年的家里蹲导致她养成了怕生迟钝等一系列坏毛病,至今也没什么朋友。……还是发呆比较有意思呀……唔,不对,想着想着又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她拍了拍脸,强行令自己清醒过来,对于这动作是否会导致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好吧,管它呢。再接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神殿的门。大门打开,里面溢出的光再次晃到了她的眼。“虽然我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啦。”
一想起自己家的城堡,她有些泄气的嘟囔。“可如果太过分的话……我可不会喜欢呀……”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放下了遮盖眼睛的手。睁大眼睛,凝神看向前方,然后整个人都被惊住。神殿内部显然更加华丽奢侈,其中的造物全部用水晶宝石铸造而成,闪光的材料争相辉映,拱位成半圆。倒映在莉莉丝眼中,就像是如彩虹般美丽的仙境,闪耀而璀璨。似乎被这样的画面感染,她的呆毛竖立起来,血色红瞳也闪烁起如星辰般璀璨的光,忽闪忽闪。……好漂亮呢,就像是彩虹精灵的殿堂呢。(注解:彩虹精灵,只存在于童话中的虚构生物,实际上并不存在。)除去一开始的半圆外,神殿内部是长廊的结构,长廊和半圆的中间处,立着一个少女的雕像。和周围的珠光宝气不同,雕像呈纯白色,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而少女的表情也栩栩如生,她双手合拢,像是在祈祷。“真是漂亮的姐姐啊。”
莉莉丝认真看了雕像一眼,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少女的雕像,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空灵感觉。可惜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莉莉丝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她绕开雕像看向前方。那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长廊,旁边还有形状各异的门,珠光宝气。莉莉丝看过许多小说。从烂俗的骑士小说再到高雅的言情小说——当然,“烂俗”与“高雅”仅仅是对少女目前的审美观而言,并不代表大众的审美观,或许也不代表她以后的审美观。总之,看过如此多小说的莉莉丝经验丰富……她异常深刻的认知到一点,每当出现类似这样的情况,往后走就是最正确的,因为好东西从来都摆在最后!而且,直觉上,莉莉丝还感觉在那神殿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于是,不知矜持和礼仪为何物的精灵公主毫无风范的跑动起来,沿途路过一扇扇漂亮的门,却目不斜视,直视前方。莉莉丝却没注意到,当她接近时,周围的门纷纷闪烁着璀璨诱人的光芒;当她离去后,宝石水晶铸造成的门却不复璀璨,变得暗淡无光。她一路前行,前方的路纷纷被点亮,后方的路却渐渐隐入黑暗。前方越来越亮,后方越来越暗。不知走了多久,莉莉丝终于到达了最亮的地方,视线向前推移,她就看到了一扇光门,似乎穿过它,就能到达神殿的尽头。……要进去吗?她只思考了一瞬。……不,没什么好犹豫的吧?于是她迈了过去。触碰到光门的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变得光陆流离,在一片混乱的视野里,周围仿佛在不停震颤,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跳跃出来,涌现出来,并且,和她擦肩而过…………这是什么?怎么回事?莉莉丝愣了愣,伸手揉擦眼睛。再次睁开眼,那种纷乱的画面已经消失消失不见。莉莉丝回望四周,她脚下踩着混沌的灰,周围是深邃的暗,不知多宽多大的空间中,只有一样物件存在。……刚才是眼花了吧?这样想着,莉莉丝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她抬头看向那个物件,却发现是一扇朴实无华的青铜巨门。“真大呐。”
莉莉丝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叹,脑袋里却突然窜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扇门的周围这么空旷,诺大的空间中只有它自己存在,不知道它是否感到寂寞?“……你会不会很寂寞?”
想到这里,莉莉丝开口问道。她缓缓走向青铜巨门,皱起眉头。“难道,是因为和它们相比,你实在太过普通,所以才被遗弃在这里吗?”
向梦境里的一扇门询问,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是很孩子气,可在莉莉丝眼中,这一切却是无比自然。在这十七年的日子里,自言自语这种事,她已经做得够多了。不知为何,眼前这扇门总给她一种荒芜空荡,但又很熟悉的感觉。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来源于何处,但忍不住就想要探询。“那么,是你呼唤我来的吗?”
门没有反应,可莉莉丝却仿佛得到了答案。是的,她想。“那么,我能看看你后面隐藏着的东西吗?”
莉莉丝又问道,同时向前伸出了手。“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等待了好几秒,没有回应。她才轻轻推开青铜巨门。随着门打开发出的咯吱声,门缝中有光亮开始渗透而出,感觉像是会通向什么神秘的新世界。里面会有什么呢?进度条好像有点慢啊。这样想着,莉莉丝凝聚起更多的力气,手狠狠地向前一推。“哐”的巨大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响起,光亮从门大开处尽皆涌入,再无阻碍。眼前的世界大放光明,视野开始晃动,并且由上往下的坠落,然后只听“噗通”一声响起,仿佛重物坠地。再然后,莉莉丝就发现自己掉到了一团软绵绵的像是毛皮的东西上。而这就是莉莉丝一开始醒来的状态了……她眯起眼睛,呆毛没精神的甩动,在脑海里认真的将前因后果都思索了一边,才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做了个梦,然后醒了,好像还到了什么神秘的新世界?……对了,新世界!想到这里,她兴奋起来,半眯着的眼睛亮起。由于之前突如其来的光明,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但没认真的观察周围的情况,还用了一点点时间去理清思路。而此刻,她终于睁大了眼睛,定睛望去,想要试着确定打开大门后新世界的样子。但出现在视野中的,只有那富有光泽的软木地板,和一双靴子。……是女式靴子,而且,好像很熟悉?“莉莉丝殿下,不得不说,您的睡姿实在是太糟糕了,虽然我很不想打扰您的睡眠和思考,但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您还未洗漱和用餐,露西娅小姐却早就做好了一切,并且在外面等了您有一段时间……作为王族,迟到并非美德。”
……除了熟悉的女式靴子外,声音也很熟悉呢。莉莉丝迷迷糊糊,只当是幻听。她环顾四周,视野渐渐明朗,只见自己处于一个宽大华丽的房间,墙纸被装点成可爱的粉红色,还挂着几盏水晶吊灯,一旁的角落放置的娃娃堆积如山,家具都有精金点缀,制作也十分精美,装饰条纹异常精细……看起来是个富家少女的闺房,还挺大的。……这难道就是门外的世界?真扫兴,和自己的房间也差不多嘛。想到这里,莉莉丝的脑袋突然一片清明。她抬起头,看到的果然是管家阿卡莉艾平古无波的表情,心颤了颤,再次环顾四周,娃娃山和家具,摆设都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原来只是梦醒了,在门的后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新世界啊。但此刻莉莉丝已顾不得懊恼,她灿笑着向阿卡莉艾打了声招呼,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她跑到衣架旁,以飞快无比的速度丢掉身上的睡衣,再以同样快的速度换上精美的学院制服。一头乱发来不及清理,只能随意拢了拢,喊出一句“我出门了”后,然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灰溜溜的淡出阿卡莉艾的视野。对于这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场景,阿卡莉艾虽然早已习以为常,可嘴角依旧微微勾起,淡淡的笑了笑。她将莉莉丝的被子叠好,再细细的整理了床铺,此时将视线投向窗外,便看到披散着绯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快跑出,嘴里还叼着松松软软的面包。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一名白发少女,那就是阿卡莉艾所说的露西娅。她将发丝在脖子处分成两个辫子,摇晃起来显得活泼可爱,安静起来也显得文静可人。看少女飞奔出来,露西娅冲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刚站起身,莉莉丝就已经跑到她面前,惯例的将背包往她手里一塞。双手得到解放后,莉莉丝便抓紧机会对面包大嚼特嚼。露西娅将背包搭在自己身后,也没说什么,她伸出手,细心的帮少女整理着发丝。少女对此却恍然未觉,显然是早已习惯。除去做了个美妙的梦外,今天和莉莉丝十七年来度过的其他日子并无任何不同。只是温馨、平静、美好的日常。……阿卡莉艾站在窗边,看着两名少女一边聊天一边走远,直至淡出自己的视线,她才轻轻拉上窗帘。转过头,眼前是无比可爱精致的房间。十四年前,这里还有一个女子,她是阿卡莉艾的女主人,也是莉莉丝的母亲。她常年挂着好看迷人的微笑,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偏偏还喜欢穿白衣,愈发显得惹人怜惜。这个房间的温馨布局,就是出自她手。十三年前,这名女子就已不在。因为她死了……或者说,由于种族的特性,已经不能归类为“活着”。女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莉莉丝能够健健康康的成长,一直到成年,然后一切便顺风顺水。莉莉丝会跟随他父亲学习王族事宜,总有一天也会接下那代表权力的王冠,以此弥补她所亏欠的族人,弥补那空缺的血腥王座。而她的死亡,却算不上完美。因为,这样的结果,却是由她的丈夫,由莉莉丝的父亲一手造成……但同时也是她本人的愿望。当时,他站在她旁边,眼角留下行行血泪。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一刀刺入女子心脏,运起自己强横的实力,直接将女子强悍到无可复加的心脏泯灭。她咳着血,却在笑。很开心的,很幸福的,很不舍的……微笑。“呐,华尔莱斯,请你一定要让莉莉丝过上平凡的日子,至少在十八岁成人礼之前……在我们期望的目标达成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将莉莉丝保护好……不是为了打破世界的‘注定’,只是为了我们。”
华尔莱斯上前握住她伸出的手,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沉默。“对不起,我是这么自私,这么任性,离开后的指责、罪罚、伤痛都要你来承担。”
女子最后笑着说。“对不起。”
“只说一句就好,‘对不起’只说一句就好。”
华尔莱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但无论怎么握,手却渐凉,慢慢失去温度。女子的尸身最终被保存在血红色的深棺里,由华尔莱斯亲自封入了血月之国最底部。而后,年幼的莉莉丝在城堡里一直生活到16岁,直到她自己争取到出门的权力前,都未曾出门一次,是不准,或许也是不能。阿卡莉艾每次来到这个房间,都会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幕幕画面。哭的和笑的,白衣和红血。她轻声叹息。米莉娅姐姐,莉莉丝她现在生活的很好。至少到今天为止,一切都很平常。“只希望这样的日常能一直持续……”她低声呢喃,然后十分虔诚的,许了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