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1年4月份,天气变暖,暴雨骤降。雨后,天色平淡而一望无际,土地复活,空气中浮动的微小生命蠢蠢欲动。常安踩过被泥土和野草侵占的石子路,和楚辞并排而行,去附近的交易市场为同伴购置新的衣物。基地在回收晶核,凡上交足够晶核的,能得到一些粮食和日用品。一枚晶核换一公斤麦粉,两升过滤纯净水,两枚晶核能捡几件洗干净的旧衣。政策推出了,许多人不满,那晶核是拿命换来的,怎么这么点东西就能搪塞过去呢,要知道,几公斤小麦粉可管不了一家人的温饱。基地上出了市场标准,实际贸易中则有别的原则,这一原则就是“双方自愿”,或者,不自愿的,由拳头硬的那方决定。常安在做生意方面一窍不通,听得人天花乱坠的胡侃便发懵,上遭去买食材时让人忽悠一把,三个晶核拎回两包“纯天然无污染小孩子吃了会长高”的大白菜,让采苓臭骂一通,她是人傻钱多。在常安脑子里,只要能换回想要的东西,那么多少晶核无所谓,那不过是些闲暇时磨牙的玩意儿罢了,如果需要的话,她再去弄就是。再说那几棵白菜不也很好么,开春的头几棵,加醋料炖了粉条,孩子们吃得很开心。“其实我在想,常安小姐,如果我不跟着来,你会拿十个晶核换一件有花式立领的儿童风衣。”
“可不是嘛,要是那衣服真的好看,岂止十个。”
楚辞失笑,说:“上次酒馆办置食材,你出的晶核最多,再加上平日花销也不少,这样下来,我猜你的钱包再丰满也瘪了。”
“那的确是。”
常安将荷包从外衣兜里掏出来,捏捏,果然为数不多了。“那么今天就拜托你咯~”常安对他呲牙笑,毫不羞耻。楚辞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也笑。交易市场原是一处楼前广场,现如今石板路开裂,雕塑破败,沿街道两旁都是买卖物品的人。有些将家里不用的电热水壶等拿出来贱卖,有些因食不果腹将笔记本和科技产品低价兜售,有些和上面通了关系弄了许多大米食材打折来销售,卖家情况各不相同,买家也姿态各异。在这样的场合,眼力和口才就发挥了用处。常安既无口才也无眼力,楚辞也知道自己吵不过那些困在生存线上的大妈,两人稍稍逛了一会儿,在各家卖衣物的铺上比较一番,选定一家开始讲价钱。街上人群熙攘,挨挨挤挤,便有人趁机揩油。一黑衣灰帽的矮小男子被人群推挤开,顺着溜到常安身后,算计着那外衣口袋的位置,手上刀片倏然一滑……“……你在做什么?”
楚辞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开。常安回头,方才觉着有异样,原来是扒手。楚辞严厉看着那人,见他面黄肌瘦的可怜相,眼里又惊恐又羞怯,知道是为生活所逼,于是没打算为难他,遂放开手让他逃了。“没事,什么都没拿走。”
常安望那小偷的背影,摸着口袋,荷包还在。只是她转而注意到了:“他动作很快,我一点都没察觉,你倒是反应比我更快。”
“……没什么,你对这种事情太过于粗心大意罢了。”
常安脑袋里不留事,旋即将此事忘记了,打包了衣服便继续逛市场。这回又见了一家卖童装的,都是崭新的男孩衣服。常安的脑袋里刹时间想象出莫非穿上这衣服的漂亮模样,于是便立定摊前,走不动了。卖衣服的人见两人干净的衣着,健康的脸蛋,知道是肥羊,便漫天要价。“您看看这衣服的质量,打开包装让您亲手摸摸,就是不一样对吧?这可不是平日里那些下三滥的货色……孩子穿得舒服,哪个母亲不开心?看您样子,孩子也不大,应该没少娇生惯养的,要低了这个价钱哪里过得去嘛……”楚辞和那人好说歹说,也只降到三个晶核一件,偏偏常安看中的这一套要十五个晶核。楚辞摇头:“这套衣服够我们一个月吃喝。”
常安看着他,不动,眼睛闪闪闪。“就算那小子穿上去,也没什么不一样,没两天就弄破了。”
常安看着他,不动,眼睛闪闪闪。“啧……”楚辞无奈摇头,却伸手掩饰上翘的嘴角,同意付钱买下了这件衣服。走到一处稍繁华的地段,靠着一间旧旅社的门,两个搽了粉的妇女在招揽客人。“半个晶核一次,只要半个晶核!我们这有丰腴的少妇,还有清纯少女,保证把您伺候地好好的!大人们,可怜可怜这些女孩吧!……”从门里走出一相貌乖张的邋遢男子,边走边打着饱嗝,一脸餍足,然而嘴上却嘟囔着“太瘦了”“不尽兴”,那管事妇女上来要钱:“您多呆了半个小时,按道理应该再付一份的。”
男子不肯多付钱,两人便吵吵起来。这边又出来一个单薄的少女,穿着红色的薄衣衫,下巴尖尖,脸色发黄,脸上留着些泪痕,花了脸颊上的妆。她见管事的正和客人吵,便瑟缩到一旁,向另一位妇女讨饭吃。“这都半下午了,姐妹们都饿得慌,再这样下去哪有力气干活呀……”那妇女不耐烦答:“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饿,谁不饿,一天两顿还喂不饱你了?没见这正吵着吗,赶紧回屋去!”
那少女顶了几句嘴,又被那管事妈妈骂了回去,最后只得嗫嚅着回屋去了。那管事妈妈和那男人吵得凶,那男人怒从中起要动手,妇女也不示弱,竟掏出刀子来。这样的动静引起许多人注意,眼见众人围上来起哄,那男子自知理亏,不得不掏出晶核,然后灰溜溜地走了。“看这么久?”
常安一直望着这边,楚辞在旁提醒她:“如果你再待下去,我会以为你也想试试。”
常安摇摇头,抬脚走:“那女孩看着很熟悉。”
“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驻足流连?”
“大概吧,我不记得了。我记性总是很差,也许只是长得像谁罢。”
“比如说,很像我?”
“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常安瞅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眼里却溢满笑意,心里纳闷。这样想着,猛然一个念头袭上来,于是站定惊呼:“我知道那女孩是谁了?”
“……谁?”
“是张依依。那个我在种植园遇到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