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汀是个做事小心的人。他刚到临州上任,来得匆忙,知府宅邸还没有好好收拾过便急匆匆把柳吟叫来的原因除了是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以外,有心给她撑腰以外,也有帮柳青洲带话的意思。他把柳吟带进了书房,让林氏看茶,就连痴傻的江以成,柳青汀让春花几人带着他去了另一边,生怕被人听去谈话。柳吟本以为还要自己费一番口舌,江以成才会乖乖离开,没想到柳青汀一发话,他就乖巧地跟着春花几人走了,这倒是让柳吟松了口气。柳青汀古怪地看了侄女一眼,说到:“你对那傻小子好像还不错?”
柳吟愣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他娘好歹也是我娘的好朋友,而且他还挺听话的,我并不讨厌他。”
柳青汀不置可否,只是让侄女坐下来,他端着茶,让林氏也在一边坐下,然后说到:“吟儿你远嫁临州逃过一劫,裕王爷却是不依不饶,虽然没派人追到这里,但是上朝时对大哥都是冷嘲热讽的,大哥最近因为裕王很是受了不少气。”
柳吟有些紧张:“爹没什么事情吧?”
柳青汀摆了摆手,说到:“没事,你别担心,左右还有太子呢,出不了什么事。湘儿在太子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柳吟这才点了点头,放下了心,开始问起了京中亲人的消息:“娘怎么样?大哥二哥他们都好么?还有堂哥他们,应该也来了临州吧?”
柳青汀点了点头,说到:“大哥大嫂都很好,承德承志都在准备今年的秋闱,承义我就打算让他今年下场试试,因此就让他跟着你两个哥哥在京里好好读书。倒是绣儿跟着我们来了临州。”
柳承德柳承志是柳青洲的儿子,也就是柳吟的亲哥哥。而柳承义则是柳青汀的儿子,至于柳绣,则是柳青汀的女儿,也就是柳吟的堂妹。柳吟脸上露出笑容来:“那就好。正好绣儿来了,我还能多个人说说话。”
柳青汀和林氏相视一笑,都笑着说:“绣儿也是这么说的呀。”
三人笑着,气氛一时大好。但是柳青汀还是开始说起了关于江家的事情,他看着柳吟说到:“我这次外放临州做知府,也是大哥存了私心,想让我多多照顾你,虽然我任期有三年,但是你在临州绝不可能待三年之久。”
柳吟脸上神情立马严肃起来,她想起陈氏说的“待在江家这段时间”的话,再和柳青汀所说的话一印证,自然就知道了家里人的打算。她微微蹙起眉头,说到:“叔叔,这……我爹是怎么打算的呢?”
柳青汀摇摇头说到:“大哥没和我细说。不过我想大概也就是找个理由让你和离。不过你放心,时间不会太久,你在江家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别让那傻小子近你身!”
柳青汀有些不满地看了眼柳吟,显然是觉得自己一个男性长辈还要叮嘱侄女这种话,有些羞赧。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做了个神秘的表情,食指朝上一指,压低了声音说到:“很快,裕王爷就不足为惧了。”
柳吟顿时一惊,她不是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相反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又在官宦人家成长,耳濡目染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她立时就知道了柳青汀的意思——只怕当今皇帝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太子估计,快熬出头来了。那时,裕王自然就不足为惧了。她只是一惊,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控制住了,只是轻轻颔首道:“吟儿知道了。”
柳青汀满意地点点头,侄女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他自然是欣慰的。因此他也就站起来,对林氏和柳吟说到:“既然来了,那就去后面看看绣儿吧,在这里也多住几天,散散心。”
柳吟和林氏便点头称是,妻子和侄女离开书房不久,柳青汀突然觉得有奇怪的感觉,便也走出了房门,他走进院子里看向那青葱树木,那树下正站着一个翩翩如玉的男子。柳青汀皱起眉头,看着那面如冠玉世上少有的美男子,只觉得惊诧不已:“江以成?”
林氏是后宅妇人,比起柳青汀自然是更懂得柳吟在江家的难处。因此两人往后院里走去的路上,林氏便和她聊起这些:“吟儿虽然不需要真的在江家做个当家主母,但是要想在江家过得舒服,还是要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江家小子是个傻儿,听说他母亲也是病弱不受敬重,谁知道你住处那里混进去多少包藏祸心的人?”
林氏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这些明争暗斗也是看在眼里。虽然柳家后院干净得多,但是她毕竟年长,还是提点了柳吟几句。柳吟深觉有理,联想到和江以成闹着玩时他的反应,自然是暗下决心回去好好管理凤鸣轩。因此她也就笑着点头:“多谢婶婶提点。就是我刚嫁进江家,人还认不全,还要当心他们背后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林氏不由得笑了,她笑着说到:“这有何难?你叔叔刚上任,必定有一堆人上赶着巴结他。咱们家,不该拿的绝对不拿,但是这让人去查查江家的底,却还是能做到的。”
柳吟自然是笑着谢过了。林氏又和柳吟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柳吟从婶婶那里学了不少,这些话本该是母亲来说,但是现在秦氏远在京城,因此就换成了林氏来说。柳吟听了许久,心中有了底,也就做好了打算。林氏终于停了话头:“要是还有不懂的,就派丫鬟来府里找我。我和你叔叔特地来这里给你撑腰的,你是柳家的女儿,可千万不能被那江家人欺负了去。”
看着柳吟点头,林氏也就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好了,先不说这些。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绣儿吧,她昨天还说着想见你呢。”
柳吟笑着说好,扶着林氏就转去了柳绣的院落。且不说柳吟和柳绣堂姐妹相见,携手说了不少话以外,这边书房里的柳青汀看着站在面前的江以成,只觉得震惊不已。他刚把柳吟留在江以成身边的两个丫鬟支开,此时这个儒雅的前翰林瞪大了双目,看着面前的嫡仙一样的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江以成哪里还有半点痴傻的样子?他双手作揖,对着柳青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长发垂落下来,再直起腰来,露出那张精致似天人的脸来。江以成微微一笑:“叔父好。”
柳青汀本来的震惊很快就隐去,他收敛了表情,露出了几分惊疑:“这是怎么回事?”
江以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请叔父赎罪,我并非有意欺骗吟儿和柳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青汀眼神微闪,他示意江以成坐下来,说到:“我代表我大哥,必须要好好问清楚这一切。”
江以成便在柳青汀面前坐了下来,开始详细说起了一切。他天资聪颖,又在陈氏和江达的殷切希望中苦读不辍,十三岁就考上童生,十六岁成了秀才,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却让他陷入昏迷,再醒来时竟成了傻子,心智只有四五岁孩童的水平。江达大为失望,便不再庇佑他,而陈氏性情温柔,江商并不喜爱陈氏,再加上没有娘家人做靠山,因此只想着保全自己和江以成足以,并不肯出手争抢。这样一来,自然是人人看不起这对母子。但是也因为痴傻,江以成的威胁不再,他在一片冷漠嘲讽声中竟是平安长到了二十岁,只是依旧痴傻。但是在他即将和柳吟成婚前一个月,他跌入池塘被救起后陷入昏迷,再醒来时竟又奇迹地恢复了神志。但是他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并不是他自己不小心,而是被人推下池塘的。但是那人从背后偷袭,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他已经痴傻数年,却依然有人要暗中谋害他,他只好继续装疯卖傻,连陈氏也不敢告知真相。原本他一筹莫展,在得知柳吟要嫁给自己后,他心知肚明柳吟嫁给自己这个“傻子”的原因绝不是看上自己,但是依然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他希望得到柳家的帮助,帮助他和母亲陈氏脱离困境。听完江以成的话,柳青汀陷入了沉思。他思考了一会,看着面前神志清明,逻辑清晰的男人,他知道江以成说的大致是实话。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柳吟变得危险了起来——在柳家人眼里,一个傻子并不会对柳吟造成威胁,但是一个曾经有着“神童”之名的弱冠男子,却极有可能对柳吟造成威胁。犹豫了一下,柳青汀即使再难以启齿,也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大哥问出了那句话:“既然你不是傻子,那新婚之夜……”江以成神态十分坦然,他伸出手来给柳青汀看他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那天夜里吟儿带着剪刀,我故意弄伤了自己,把血弄在了上面。”
柳青汀的神情变得缓和起来,至少江以成不是个见色起意的蠢货。他沉吟着开口,直视着江以成说到:“帮你,我们柳家能得到什么呢?”
江以成也很爽快,说到:“我知道柳家支持太子,我愿意为柳家门生,任由柳家驱驰。”
柳青汀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么笃定柳家需要你?”
江以成一笑,他本就生得极好,此时这一笑,更是显得意气风发,气势惊人:“柳家当然需要我,我会成为柳家最锋利的剑。”
柳青汀愣住了。良久,他轻声说到:“滋事重大,我会立刻往京城去信,柳家毕竟还是我大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