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无非是给了人希望,再将这些希望全部都摧毁,转化为深深的绝望。林语洁很想大喊大叫地发泄一场,但看到安朵像小动物受惊似的眼神时,心又软了下来,她扶正车子说道:“我没生气,我们去h市,去找你的父母,你们会过上很好的生活,等丧尸们都被政府消灭掉,我就去找你玩。”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可也就只能在嘴上说说了。丧尸病毒会在一天内完全侵入人类的神经系统,安朵是小孩子,变异的速度甚至会更快,现在就该有初步的症状显现了。果然,她在后面小声说道:“姐姐,我的伤口很快就结痂了,但是周围的皮肤都变成紫色了,我们要不要去找家医院打消毒针啊。”
林语洁无奈地回答道:“医生护士都变异了,你找谁打消毒针?没关系的,再坚持几天,很快就能到h市。”
现在她连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张口就来,安朵这个笨蛋竟然还总是傻傻地相信。后面喋喋不休的小人没了声音,抱着林语洁像在睡觉,她不敢向后看,生怕发现安朵已经开始变异了。骑自行车的速度不断加快,这是在朝着最后的希望拼搏,也是在和内心的恐惧做斗争,或许h市的人没有被感染,他们还发明出了对付丧尸病毒的药剂呢。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天黑了,郊区的树林把微弱月光都遮挡住,在地面投下庞大的黑色影子,林语洁拼命地蹬着脚踏板,想逃离这片令人感到压抑绝望的阴翳。车后座的安朵‘扑通’一声倒在了草地上,像没有生命的大米袋子,连疼都没有哼一下,她的身体在草坪上呈现虾子般的蜷缩形态,浑身瑟瑟发抖着,不停地打冷颤。林语洁立刻从自行车上下来,把安朵拢到怀里,她的目光失去了孩童的清澈,无法聚焦,茫然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安朵的皮肤发烫,高烧磨灭了她最后的神智,但被触碰身体的时候,还会微微皱眉,似乎在忍耐着剧痛。“安朵,安朵。”
林语洁轻轻拍着她的脸蛋,希望能借此唤醒她。可这都是无用功,安朵无法做出回答,迎接她的只有死亡和尸变。抱着安朵待了好长时间,林语洁痛下决心,从背包里掏出绳子,将她的四肢牢牢捆住,想必安朵也不愿意自己将来变成吃人的怪物。林语洁做不到杀了安朵,只能限制她的行动能力,然后慢慢转过身,独自前往h市,替安朵实现她生前唯一的愿望。“再见。”
其实是再也不见。在林语洁的身后,安朵进入了尸变的最后阶段,从昏迷中醒来,但心跳和脑活动已经停止,现在的她就是个脑子里只想着吞食血肉的丧尸,没有了女孩子娇小可爱的感觉,脸上遍布尸斑。她在地上疯狂地扭动挣扎着,发出奇怪的吼叫声,林语洁没有回头,因此没能看到在那双覆了白膜的眼睛里流出泪水,滑过青紫色的面庞。再也不用费心照顾安朵,也不必担心到了h市,没见到父母的安朵会难过,林语洁又可以过上悠闲的生活了。可是,她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在林间小路上又骑了七八天的自行车,她终于到了城市边缘的工业区,远远地望着看起来一派和平的h市,林语洁激动地放声大喊:“h市,我来啦!”
什么丧尸,什么荒野逃生,统统见鬼去吧,她现在只想找张大床,安稳地躺着玩游戏!远处的h市比s市繁华许多,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与丧尸病毒爆发的中心区相距如此之近,竟然没有受到波及,武装力量应该也很强大。简直是绝佳的休闲养生宝地啊,伴随着‘叮咚’的手机提示音,公共wifi的信号也收到了,看来h市不仅安全度高,还有无线网络,可以摆脱单机游戏了!林语洁暂时把安朵死亡的悲伤之情屏蔽掉,将自行车丢在路边,兴奋地朝着h市走去。“站住!”
突然,从某个厂房里走出一个双马尾女孩,用装了红点瞄准镜的AK—47突击步枪,瞄准了林语洁的头。她瞬间就被吓木了,就算是丧尸,爆头也是要死翘翘的,关键时刻不认怂不行,狗命重要。“我是人!活人!”
林语洁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她看见女孩挑了挑眉毛,一脸怀疑,红点从她的脑袋慢慢移动到脚底,毫无征兆地‘嘭’的开了一枪,在面前的土地上射出深陷的坑,沙土飞溅,火星四射。靠,这妹子也太不冷静了,一言不合就开枪,这是要谋害合法公民啊。林语洁呐喊道:“妹子,你别冲动,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语洁,语文书的语,洁厕剂的洁,我是从s市那边来的……”‘嘭――’只见黑黝黝的洞口窜出火星,又是一枪正好打在她穿着短裤,裸露的右腿上,血花四溅,弹头嵌在骨头缝里。视觉效果很震撼,但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林语洁没料到妹子居然会直接朝她开枪,或者,她该感谢妹子只是废了她的腿,没有害了她的命?她愣了一会儿,随即想到作为一个正常人,被子弹打中后似乎不应该毫无反应,至少也要装装样子。“哦呦,痛死了。”
林语洁抱着大腿缓缓倒下,但愿妹子能相信她是个正常人,因为她是绝对没办法从步枪的枪口下逃脱的。她看到从工厂的门口走出另一个女生,两人穿着同样的黑色制服,看起来属于同一个组织。不过那个双马尾女孩更加稚嫩,银灰色的卷发扎成两个小揪揪,随着步伐跳动,显得十分可爱。而后出现的女生明显年长许多,梳着公主头编发,戴着细框眼镜,左臂上有个闪闪发亮的红色翅膀徽章,她的举手投足尽显温婉柔情,大概是个类似于母亲,具有包容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