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傍晚,幽部族灰蒙蒙的天渐渐失去了一日之内仅有的艳丽颜色,开始陷入沉寂。沁灵用跟梅娘要来的绳子,将自己房间中的被子打成结结实实的包,又绑在自己后背上左右甩了甩。确定绑的牢靠,掉不下来,就拎起桌上一包也是跟梅娘讨来的水和干粮,打开房中窗户飞身跳了出去。「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少人守备了,估计大臣们也是看出女王是个昏君,希望来个人咔嚓了她,特意给刺客提供方便。」从白天沁灵就发现,幽部族宫中守卫甚少,而且纪律松散,有人甚至靠着墙打哈气看小说。这对她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谁说人多才好办事?沁灵正暗自得意,不知她后面走过来一名守卫。守卫看到眼前的沁灵,并没有喊人也并没有冲上来,反而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映入他眼中的,是个长了双脚的棉被卷样的奇怪物体。就在他揉眼睛的功夫,棉被忽然又翻上了宫墙,转眼就滚到墙外去了。“嗯……?是不是见鬼了?那个谁,你来看啊。”
守卫回头想招呼一起巡夜的同僚。不过对方正点打着盏灯笼看小说,刚好看到男女主角被爆出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又有杀父之仇、濒临决裂的紧张高潮,根本没空理会旁人,爱答不理的敷衍道。“看什么看,我们住在坟地中央,见鬼有什么稀奇。”
。聚灵窟高耸在村南面,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路标。夜晚的幽部族领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盛夏时节的暑气,就连温暖的空气都暗中透着渗人的凉意。北方夏夜的山林也很凉爽,那是一种洗净人心脾清爽感。而这个幽部族的阴凉,则带着郁郁不忿的躁动,让人无法心安。背着棉被拎着包袱拿着镇魂杖,沁灵穿过一座座坟冢样的房子,朝着那座闪着点点幽光的黑色小山一路小跑。她有些惊讶,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合眼,居然还精神的像吃饱睡足了一样。或许真像梅娘说的,这里的阴气会给幽部族血统的人注入力量吧。精神归精神,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包围自己的阴气当中,似乎埋藏着某种蠢蠢欲动的不安因子,随时都会反咬一口。她守过初代皇帝陵墓,守过香玉院坟地,到过满是棺材的忆昔宫,十分清楚坟地中阴气的感觉,这幽部族的阴气,很明显的与一般坟地中的阴气不同。沁灵隐隐察觉到,这个村子的强大的阴气不仅仅是因为它位于坟地的中央。“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好像所有的阴气都往这里集中。”
来到聚灵窟前,沁灵仰视了下这座漆黑的土石山。山上没有一草一木,林立着许多黑色的尖石,造型整体均匀平衡,上面又排布着一些发着蓝光的孔洞,怎么也不像是天然的建筑。土石山周围地面经过清理,地上每隔几步就画有咒符阵法的图样。面前的两扇黑石样大门上也雕刻着难以名状的纹路。“聚灵窟,到底聚的是什么灵……”沁灵前后看看也找不到人,愣头青似的原地脑补也只能浪费时间,就将双手伸向两扇大门中间,想试试能不能推开门。她左手拿着包袱,右手拿着镇魂杖,手还没碰到门,镇魂杖先支了上去。就在镇魂杖碰到门的一瞬,沁灵全身的镇魂之力突然自动涌了出来,跟镇魂杖和死黑的大门一起共鸣。看似与黑石山连为一体的两扇坚实大门,如同两片羽毛一般轻轻地敞开了怀抱,似乎相当欢迎沁灵的到来。情况雖然诡异,但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气息,沁灵不假思索就迈步走进门中——预想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并没有降临,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视野。本来无一盏灯火的漆黑厅堂里,浮动着近百团淡淡的魂光。聚灵窟内部,与它死寂的外表宛如两个世界。“!”
冷不丁的冒出如此多的魂光,沁灵先是惊了一下忘记了行动。接着,眼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淌下两行泪水。“……这是?”
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被沾湿,沁灵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心中却抑制不住的涌出悲伤和郁结。“这些鬼魂,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他们想要出去,想要安眠,想要转生……”沁灵很快明白,这些感情都是鬼魂们的。聚灵窟——聚集的原来是人死后的鬼魂。“究竟为什么,要把他们困在这里……?等等,弘辉呢?”
猛然间,沁灵回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概是被鬼魂的痛苦所影响,她的心头突然闪过一道冰样的凉意。“该不会……”“该不会什么?我还能變成鬼?”
“?!”
突然出现的沉稳声音让她心脏重重的一跳。一双手从眼前浮动着魂光的黑暗里出现,轻轻抹掉了她脸上还剩下的一点泪痕。“弘辉?!”
沁灵惊讶的尖叫在空空的石室中回荡。“你……什么时候……”“你光顾着看鬼,没看到我而已。”
弘辉嘆息似的声音中带着只有本人才能察觉出的微妙喜悦。“他们让我在这里做守门人。不过聚灵窟的门似乎只有镇魂之力才能打开,守门人不过是个幌子,应该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是这样吗……”看到弘辉真的没事,沁灵也终于能放下心。眼睛适应了环境,她看到这个门厅深处有连接上下的楼梯,还有些不规则的门洞。“那边有房间,过来。”
弘辉打断了沁灵的观察,将她引向离门口最近的一条通路。沁灵唯恐在跟丢了,紧紧贴在后面跟着,就差踩到他后脚跟。两人拐入一条通道,没走几步就来到一个墙壁上点有油灯的石室。石室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石台,两座石凳,和一张铺有破旧薄被的石床。“你这是来干什么?”
不等沁灵对这比守坟小屋还寒酸的地方做出评价,弘辉先揪着眉头发问了。刚才在黑暗中看得模糊,还有些不确定沁灵背后那一大坨是什么,现在终于看清了。她这副架势仿佛是要搬家逃难。“给你送被子啊。”
沁灵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送被子?”
“我听梅娘,就是一个小宫女说,聚灵窟里面特别冷、有如冬天,就把王宫里的被子卷出来给你送来了。”
“……”弘辉让指甲狠狠的嵌进手心,才把想要噗嗤出来的笑声硬塞了回去。“……在这种一切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你居然,能想到送被子。”
“为什么想不到。”
沁灵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包袱和镇魂杖放到石台上,被背着的被子卸下来熟练的在石床上铺好。“我倒是不累,你又不是幽部族血统,从昨晚开始折腾了整整一天,要逃跑也要先睡个好觉恢复恢复力气吧。”
说着,沁灵又解开桌上的包袱。“还有吃的跟喝的,梅娘是个好孩子,我要什么给什么,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发现这幽部族的人,不但女王是昏君,大部分还都有点愣头愣脑的,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精神恍惚导致的。”
“你能不能从头说?”
话说出口弘辉忽然记起来,似乎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如果是其他人,弘辉大概会觉得跟对方是驴唇不对马嘴,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不知为什么,对象是沁灵的话,就会很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守坟丫头身上,总有能让他惊讶窘迫,却又能莫名的带来新鲜和乐趣的东西。沁灵只好把自己在王宫的经历和知道的讯息都从头讲了一遍。“原来是这样,为幽部族血统的人注入力量……”从沁灵讲述的消息中,弘辉找到了解答疑团心中最大疑团的钥匙。“我还在想,这个聚灵窟聚集了这么多阴气是为了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聚集的阴气都分给了幽部族的人?!”
将弘辉的话连起来,沁灵也解读出他的意思,“我的感觉没错,天上掉的馅饼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