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学府接连发生如此恶性事件,自然受到强烈关注。这些日子以来,芒星塔专程拍了特遣部队,加强学院周边的巡逻;校方也在各处安置了捕兽夹——这里的“兽”自然是魔兽——显然,学院高层也隐隐倾向于吸血鬼一说。在这种形势严峻的风口浪尖之际,大多数学员除授课时间外,都尽量蜗居于宿舍之中,即便出门,也尽可能成群结伴。倒是也有趁此机会上蹿下跳的,比方说意图借此机会建立功绩、为日后求职早做打算的学生会成员,其中也自然包括那名学委。他不仅主动印刷了安全手册、采购了防蝙蝠喷雾四处分发(那玩意儿的效果比驱蚊液还不如),还向学院高层讨要来捕兽夹设置点地图以及使役的巡逻路线图,美其名曰“协助捉拿真凶”。他这样反复刷新存在感的目的很明确——外郊区出身人士身份低微,他自知无法通过门路渠道获取心仪职位,只能通过丰富在校经历为履历增光添彩。考虑到毕业生最炙手可热的职业便是芒星塔的使役,好不容易有近距离接触公务员的机会,不让他积极表现一番,简直比断他手脚还要残忍。不过有些资历的人应当知晓,他这番举动注定徒劳无功——尹洛京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他任命人选时不看履历上那些有的没的,从来都只是看脸——毕竟能力可以后天培养,可脸是爹生娘给的呀!凭学委那副尊容,想要进入芒星塔,简直是痴心妄想。先不讨论那人了,现在,佐格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地毯上,在“要不要开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三分半——他是一名黑魔导师,单单是从锁芯那么细的缝中流露出的些许不对劲都能体察得到。门后,有阴谋。他稍稍甩了甩袖,将羁郁的尖端捏在掌心,最终还是转动了门把手。强烈的白光从门缝中喷泄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大门便向内“砰”地打开,一片白茫茫之中,他什么都没看清。“啪。”
一只魔爪突然摁在佐格脸上,魔爪光是巴掌就有他脑袋那么大,使得他从什么都看不清变成了什么都看不见。他甩出魔杖的那一瞬间,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酥麻感,情不自禁地一抖,羁郁应声落地。啧,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他感觉身上多了几道不知是锁链还是绷带的东西,反正将他严严实实地绑起来了。他突然感到脖子旁传来一阵腥热温湿,像是一头恶兽在吹气。很快,一个低哑阴沉,可怖到只配给魔鬼当配音的嗓门在他耳畔吼道——“猜~猜~我~是~谁~!”
佐格长叹一口气,掀掉塑料魔爪无奈道:“这礼拜第三次了,你不会腻的吗?”
“嘻嘻~”尹洛瑛偷笑着转到他身前,单手做了个收起的动作,房间内的照面瞬间恢复正常,“快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佐格揉了揉泪眼婆娑的双眼,刚才光线一明一暗,刺激过大,以至于他泪如泉涌。现在,他终于看清——办公室里原本那些恶俗又奢靡的装饰品都被摘掉了——与标本有关的道具和藏品都被塞进柜门中;恶龙鳞窗帘被撕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独角兽尾巴编织的蕾丝窗纱。原本恶形恶状的黑魔法师办公室变得窗明几净,甚至散发这一股清香,说得直白一些——这间办公室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舒坦多了?”
尹洛瑛得意道,“总算像个人待的地方了,我忙活了一上午呢。”
摸着良心说,办公室的确比以前通透不少,特别是那盏占地又不实用的两层楼高的水晶吊灯——那盏灯从天花板垂到地面,占据了办公室好大一块空间,底端的金属球还在地摊上留下一个浅坑,熨都熨不平。要不是忌惮栗斯嘉,佐格早就想拆了它了。而现在,天花板上悬着一盏轻巧典雅的吊灯,看起来像是一朵倒置的兰花。那块污渍斑斑的地毯也不见了。舒坦是舒坦多了,只是佐格心头莫名起了一阵失落——为了水晶吊灯的事,他不知与栗斯嘉打了多少个回合,都未能将其善终,可这突然一撤,竟令他觉得过往的惨败都白费了。“话说,这个是什么鬼啊?”
尹洛瑛举着魔爪笑道,“黑魔法师收藏魔兽标本倒也正常,但为什么这个是塑料的啊!”
这魔爪其实有一对,不过另一只被栗斯嘉给弄丢了。当初在集市上,他们买了一对塑料魔爪、一对橡胶头骨和一对实木粪杈,是专门用来玩石头剪刀布的——规则和普通的石头剪刀布一样,乐趣在于不能用手,而是以道具出招。这种低级趣味就不便言表了,佐格伸手想要去接魔爪:“给我吧。”
“这你还要啊?”
尹洛瑛“啪”地将魔爪丢进暖炉,火苗很快将它烧成一堆蜷曲的废塑料。今天好丧啊……佐格心想,刚才出门是为了找夜巡,毕竟就他所知,夜巡是最后一个接触过栗斯嘉的人,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不过夜巡办公室空空荡荡,隔壁的教员说之前有个学委进了夜巡办公室,之后便再没见到他,这几日,夜巡甚至没在课上出勤。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佐格当即又给尹洛京致电,依旧是播了三次号码才被接通——“找夜巡,我不知道,他没在学院吗。”
对方好像也浑然不知情。于是,佐格丧丧地回到办公室,结果就被魔爪给恐吓了。“喂,发什么愣呢?”
尹洛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刚才干嘛去了?找夜巡?”
喏,他们尹家出来的就是这个德性,有事没事就喜欢读心。幸亏佐格略有警觉,提前念了封闭咒。他摸着鼻子含糊道:“嗯,最近不是接连出了好几桩命案么,我想找他商量商量。”
“Hmmmmmmm,看来你一说谎鼻子就痒的毛病还没医好。”
佐格一愣,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好在尹洛瑛似乎决定既往不咎,她又念起了别的事来——“话说,我这次回来后发现,办公室里多出不少烂俗又死贵的装饰品,却少了好几件稀有的古董道具嘛。”
“是吗?哦对,我送了别的教授几件。你也知道,人情社会嘛……”其实真相是,全都被栗斯嘉偷去变卖了。“哦?送人礼物,别人还会给你开发票?”
尹洛瑛板着脸,手中的当铺发票像把扇子一样一字排开,上面品名件数价格抵押日期写得一清二楚。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一股无名之火突然涌出,佐格烦躁道:“行了,不就是几件东西嘛,我都是死了两个老婆的人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都结两回婚了,这张嘴啊,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他暗自教训着自己——佐格啊佐格,顶嘴一时爽,可和媳妇吵架(还两个),你哪次赢过了?哪次不是以连跪龙齿筛三万休战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