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店,我的主题店呢!你说那位有品位的老板会不会给我个打折?”
栗斯嘉搓着小手,精神振奋。戌煞笑道:“他给你头打掉。我是看出来了,危言耸听对你根本不起作用。这样,趁现在店铺打烊老板不在、门又没锁,你偷偷溜进去看看呗。”
作为一名随身携带女主角光环的女巫,栗斯嘉对于一切宝贵建议,素来都是采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她朝死徒吐了吐舌头,大摇大摆走进连卷帘门都没拉的商店。店门口摆放着两具身着女巫服饰的骷髅,微微弓腰,像迎宾小姐那样笑脸相迎。“有点意思啊~”她继续朝里走,店内多半是些上了年份的家具与装饰物。书桌上有只纤纤玉手,指尖捻着一支鹅毛蘸水笔——那只手其实是个笔架;摆在它旁边的是一颗妆容精致的头颅,被装点成女巫的样子,头颅朱唇微启、舌尖托着一颗樱桃大的燃烧球,这颗球的光亮足以照透一整间店铺。这些摆设虽然精巧,但终究不过是些以女巫为噱头的装饰品罢了,本以为能淘到好东西的栗斯嘉顿时觉得索然无趣。她将目光投向店内最显著位置的一套浅棕色的沙发椅,这张沙发椅很窄,两侧扶手更是细得像胳膊,沙发靠背曲线勾勒出怪异而好看的弧度,无论从摆放的位置、还是皮革打理的细致程度看来,这张沙发椅都不愧为镇店之宝。出于好玩,她试坐了一下沙发椅,刚一入座,惬意感便如春风般裹挟而来——靠背极富弹性与韧性,比摇椅都舒服。她摸了摸扶手的皮革,细腻光滑,质感简直比人皮都来得——等等!她突然紧张地跳了起来,回头端详着沙发椅——这根本就是个头颅被砍后染色的女性躯干!椅背便是女人的背脊,弹性与韧性皆来自尚未钙化的脊椎骨;底座是屈膝跪坐的女人的腿与臀,扶手自然是向后反剪的两只手了!再看笔架与台灯,那也是货真价实的人手与人头,就连门口迎宾的“店员”也是如假包换的女性骨骼!栗斯嘉头皮一阵发麻,下巴也不住地颤抖,她仓皇地倒退着,不慎碰倒了台灯。燃烧球从女巫口中坠落,头颅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戛然而止,被塞入的玻璃眼发散着诡谲的光芒。她强忍着没有尖叫出声,一转身,又撞上了货架。一个水晶球掉落在地,发出一阵闷响,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水晶球中漂浮着一张形如卡牌的东西,希斯璃凑近一看——这正是一张英魂卡,卡主原本是赫赫有名的女巫贞德,但现在,卡内的英魂已经被肃清。水晶球上贴着一张价位表,上书——售价:一只女巫。“这就是通行证?”
她下意识想要拿起卡牌,可指尖刚一触碰到水晶球,全身便被激烈的电流击穿。水晶球上倒影出她咬牙切齿、脸色苍白的面容。在逃离途中,她还将两位骨感的迎宾女巫撞散了架,不过也不顾上将她们复原,她飞也似地逃回冰室,将刚才不愉快的经历全都迁怒于戌煞——“那是什么黑店!店主根本就是个杀人犯兼施虐狂!你竟然让我去那种地方!”
“恰恰相反,我的初衷是不让你去那里才对。”
戌煞好脾气地又替她叫了一碗冰粉,不过她现在看什么都倒胃口。“现在你知道那家店为什么叫‘女巫店’了吧。它不是贩卖女巫用品,它卖的就是女巫!其实早几年前,店门口还张贴着‘女巫与狗不得入内’的标语呢,后来有爱狗人士去店里打砸,这才把标语给撤了下来。”
“爱……爱狗人士?”
栗斯嘉匪夷所思地歪着脑袋。“没想到吧,动保之火居然能烧及冥界。”
“不,我的意思是,居然是动保人士而不是人权组织出面抗议?”
她仰天悲鸣,“救救女巫吧——!”
栗斯嘉的哭喊声在冰室上方回荡,等冷静下来,她又追问:“不过店老板到底和女巫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非将可可爱爱的女巫剥皮抽筋不可?”
“这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戌煞坐直身子,兴致勃勃道,“女巫店老板生前原本是个私人魔法教师,身手不错、也有一股子文青特质。当他还是个青年时,喜欢上雇主家的一位年轻女佣。那女孩儿对魔法耳濡目染、十分憧憬,无奈那些都是上层人才有余裕参与的活动,她一直盼而不得。“青年情难自禁,终于向女佣求了婚。于是那女孩便利用对方的痴情狮子大开口,要求他支付一笔高昂的彩礼迎娶自己。那笔金额对于青年而言十分庞大,但他真心希望与女孩长相厮守,便厚着脸皮向亲朋好友借了个遍,好不容易才将彩礼凑齐。”
“但是婚礼却黄了?”
“根本就没等到婚礼那天,女孩一拿到彩礼便连夜遁逃。等事隔十年后,当年的青年再度遇见她时,她早就成了一名走火入魔的癫狂女巫,而且相遇地点还是在刑场上!据说那女孩也是被黑巫师给骗了,原以为能学习到正统魔法嫁入豪门,没想到遇人不淑被玷污了魔格,最后沦落到被当作猎巫对象当众执行绞刑的下场。”
“啧啧啧啧。”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祸不单行,青年的母亲得知宝贝儿子被骗婚,家中仅有的积蓄消散一空,顿时大病不起。青年只好再硬着头皮去筹母亲的救命钱,可当初被借过一轮钱的亲友却没一个给他好脸色看,于是青年空手而归,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撒手人寰。”
“啧啧啧啧。”
“青年将丧母之痛完全归咎到女孩头上,自母亲入殓之后,他便成了不折不扣的猎巫人。他白天四处走访、打探各路女巫的消息,一到夜间,便化身为残忍暴虐的女巫杀手,一度被誉为‘女巫公敌’。据说在搜查他的宅邸与门面时,搜罗出大量女性的肢体残骸,负责上门调查的使役当场晕厥了好几个。”
“啧啧啧啧。”
“他之所以死亡,是因为杀了一个自带反噬咒的女巫。据说他将女巫活捉后禁锢在案板上分尸,可没过多久,自己的身体也变得痛如刀割、四分五裂,猎巫人的生涯终于走到了尽头。不过即使是死后,他对女巫的仇恨依然没有泯灭,还在徘徊镇大张旗鼓地开办了这家女巫店,所有商品均为女巫身体的一部分。而且,你应该也看见了吧,那张通行证上的标价。”
“嗯。”
栗斯嘉凝神地点了点头,“一只女巫。”
戌煞笑道(鬼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那张通行证的英魂主人生前也是大名鼎鼎的女巫,可她的灵魂到了徘徊镇,却被女巫店的老板给肃清了——你可别小看那家伙,多年的猎巫经验早就将他锻造成了一名非同小可的魔法师,这就是我断定你没戏的原因。”
他补充道,“你看,你要是自投罗网,依照契约精神,倒是能够得到这张通行证。但你的身体就必须留在女巫店里,成为一副衣架或是一张行军床榻,如果亥煞的运气足够好,以后还能常来和你叙叙旧。”
“不要!”
她再度尖叫起来。“算了吧,不用为我操心了。”
亥煞举着勺子漫无目的地在冰碗中搅拌,他的面容死气沉沉(虽然他原本也并不活力四射,但死亡威胁已经吸收尽了他最后的愉悦),“刚才那场赌局你也看见了,我根本不是赌博的料。”
栗斯嘉忧心忡忡地说:“可那是你唯一的机会了诶……”“恕我直言,她说得一点没错。”
戌煞也附和道。“够了!”
亥煞的怒气在他们的一唱一和中爆表,他猛地捶了一记桌子,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可这股怒意又转瞬被沮丧给浇灭。“我作为死徒,跟濒死的人讲了那么多关于宿命的大道理,没想到当轮到自己时,那些车轱辘话还真是一点教育意义都没有。”
他惨笑着对女巫说道,“我一个人去参加什么豪赌盛宴,断然是没有胜算的。可我更不能看着你因我而涉险,只要你还留在徘徊镇,虽然概率渺茫,但好歹也存在复活的机会,不必为了我过早变为一堆无用的尸块。”
“可是——”“别可是了。”
亥煞打断道,“死徒生涯的最后一个月,与其在惊心胆颤与惴惴不安中度过,还不如尽情享乐,等到将来被浸入三途河中,也好有点欢乐的念想——你能再抱抱我吗?”
他悲壮地展开双臂,孰料却被女巫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可是,我要说的是,我已经想出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