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走进暗室,栗斯嘉熟门熟路地将铁斧子丢入废物槽,言简意赅地吩咐:“下注。”
将金灿灿的斧子置于桌布上时,她心中腾起一股窃喜——这一注的筹码特别高,依照她的预估,游戏结束后,她能够分到将近200毫升魂液的利润。数值是怎么得出的?要解释清楚这个,便不得不提到她的刻意“安排”。在玩家下注以前,她与亥煞两人各自拉拢一批玩家站队,亥煞邀请死徒同僚们投注铁斧子,而栗斯嘉则怂恿另一批英魂投注金斧子,而且,“金斧子队”人数略高于“铁斧子队”。之所以这样分配,也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在“金斧子与铁斧子”的游戏中,虽然与大多数人的决定不谋而合,能够保证最终获利,但如果双方人数差距悬殊,很容易出现一大批人瓜分一丢丢蝇头小利的窘况。比方说玩家一共十人,一人投金、九人投铁,那九人最终只能瓜分九分之一的利润;因此不难判断,以十人为例,最佳获利的配比其实是6比4.再拿那十人说事儿,如果出现投注金斧子与铁斧子各有五人的情况,或是全部投注同一种斧子的情况,依照针尖塔一贯的作风,主办方会收走所有玩家的投注(庄家比赌徒更贪婪的尿性亘古不变)。因此在这场游戏中,平局与一边倒都是需要竭力避免的。刚才,栗斯嘉与亥煞各自拉拢了7人投注,加上他们本人其实早就做好打算,投注金斧子,所有依照计划,最终会形成9金7铁的状况,9人中大约每人都能获得200毫升魂液。当然,这就意味着亥煞背叛了他笼络的那几个死徒。但他们之所以做此决定,也是出于某种考量的。因为本次豪赌盛宴针对的对象是英魂,而栗斯嘉他们偏偏不想让主办方得逞。英魂的魂液一旦归零,便注定了浸入三途河的命运,而死徒却能够通过在管辖区内勤恳工作,弥补回赌博造成的损失。而且亥煞在煽动被坑的死徒时,故意选择那些安全边际很高、即使输了一两次也不至于上名单的死徒们。栗斯嘉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如果暗室的光源再亮一些,她嘴角的笑意便藏不住了。“女巫栗斯嘉·好时·费列罗·瑞士莲·歌帝梵·德芙,金色斧子投注完成。”
荷官依旧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在金斧子上留下滚烫的烙印,并收入桌布之下。栗斯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方像是不愿被她认出一般,心虚地压了压宽厚的帽檐。“投注完成的玩家,请离开暗室。”
荷官低声警告道。并不是错觉,栗斯嘉心想,这股熟悉的感觉,并不是错觉!虽然被下了逐客令,她在离开时还是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突然,些许亮晶晶的金属反光吸住了她的眼——荷官腿边放置着一个类似小型保险箱的盒子,与她被盗的银盒子外型雷同!“啊……”她轻呼出声,想上前探个究竟。荷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将桌布向下扯了扯,盖住了那个盒子。“女巫栗斯嘉·好时·费列罗·瑞士莲·歌帝梵·德芙,我命令你马上离开!否则——”他刻意压低声音,制造出威胁的效果。“否则”之后的话语不必多言,反正铁定不中听。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下一轮……她心想,下一轮可以再装一次摔倒或晕厥,故意撞翻小桌,一探究竟!她离开暗室,在等候结果的玩家之中,一眼望见正翘首以盼的亥煞。她朝他挤了挤眼,对方立刻报以微笑,算是为合作顺畅表示无声的庆祝。这一轮游戏的下注玩家共十六人,当所有人都进出暗室之后,暗室门口的数字牌也开始翻动起来——金斧子:1;铁斧子:15.当这两个数字一出现,栗斯嘉的笑容便僵滞在脸上,她连忙望向亥煞,目光中满是责备,但对方也正以纳闷而怨念的目光回望着她!她最恨这种当面人背面鬼的小人,也不顾旁人在场,便上前斥责道:“别装了!你投了铁斧子!”
“不……”亥煞四下打量一番,周围没有被他蒙骗的死徒后,才反诘道,“我投的是金的!你才是那个叛徒!”
“混账,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她紧握双拳,愠怒到连嘴唇都在颤抖,要不是看在两人一路携手并肩的份上,没准真会将心头的怒火诉诸武力——当然,针尖塔内禁止暴力行为的约束更是上好的愤怒抑制剂。而亥煞也半步不肯退让,他抬起手腕、露出计时器质问道:“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偏差值比先前增加了25年,现在已经逼近100年了——虽然相较死亡区时的危险数字,100年不过是学孙级别的数值,但整数大关总给人以无名的压迫力。与此同时,栗斯嘉的魂液却明明白白地增加了那么十几毫升。“不对,我投的明明是金斧子……”她纳闷道,“而且荷官还确认过……”“好了好了。”
亥煞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势,妥协般长叹道,“你之前也帮了我不少,要不是你,可能我现在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死亡区徘徊,就当是支付利息好了。”
这幅自我安慰的姿态令栗斯嘉忿恼不已,她重申道:“我真的投了金斧子!”
亥煞摆了摆手:“算了,暗室那么黑,手滑误投也是人之常情。”
栗斯嘉还想辩驳些什么,又觉得一切言语在此刻均显得苍白无比。同时,她也担心多余的解释反而会令他们维系已久的联盟土崩瓦解——亥煞她在阴间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虽说这一路看似都是她携领着亥煞披荆斩棘,但这也是建立在她充分信任、并且依赖对方的基础上才成立的。她捏紧了衣角,自责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了一瞬间便褪去了——她坚信自己投的是金斧子,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可为什么统计结果却恰恰相反呢?可疑之处还不止这一点,她拉拢的那七人,明明应该投注金斧子,怎么一进入暗室,便不约而同地纷纷反水呢?在游说完成之后,她曾留意过那七人的动向,并没有发现他们当中有人私下拉帮结派的嫌疑呀!比起她自己“误操作”的那把错斧,七人背叛的原因才更值得深究!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果然发现——刚才那轮中获利的玩家们,目光均有意无意地投向自己,个中夹杂着同情、嗤笑,甚至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