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进乔良的学校,文意恍若隔世,不是恍若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而是……啊啊啊头晕啊!这路到底怎么走啊?好不容易撞上的食堂阿姨怎么说来着——左转右转穿过一栋楼,再左转绕操场大半圈下楼梯,再然后……左转还是右转来着?文意捂脸哭了:“豆子,你好好看看,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小豆子从善如流地转转脑袋瓜,抬手一指,文意顺眼望过去——唔,好大一颗黄果树。她有点儿迫不及待:“那里?”
“小舅舅喜欢在那里睡觉。”
小豆子软嘟嘟地说。额……文意无语地抬头望天,紧而又忍不住感叹一句:“你小舅舅真是让人放心啊!”
手搭凉棚地这里望望那里望望,清一色花花草草白楼建筑,小朋友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待久了小豆子也不那么认生的渐渐多起话来。“小舅舅比我还不放心,妈妈总是被他老师叫到学校去。”
文意一愣,这小孩理解错了她的反语竟然还会反驳!牵着他,选了个左边方向走:“那你可不能向他学习啊!”
“妈妈说了,好的要学习。”
这屁大点的孩子还挺懂事,似乎想到了什么,文意怀了鬼胎地问:“那小舅舅有什么好的值得豆子学习啊?”
小豆子嘟起嘴,认真想了想:“舅舅会做饭给豆子吃,会给豆子买玩具,也会修豆子的玩具,晚上还会给豆子讲故事……”边说边乖巧地板着小手指。“怎么全是豆子?小舅舅对你好,你就要学习啊!”
“妈妈说,小舅舅爱我,才会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学习,爱小舅舅。”
对你好就是爱你吗?可是爱有很多种,而往往它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朝思慕想的模样。所以文意没来由的那个酸啊,比打翻了的陈年老醋还酸,吸吸鼻子,说着酸笑话:“那姐姐对你好,你是不是也会爱姐姐?”
小豆子不说话,只看着她嘟嘴笑,文意酸溜溜地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小豆子却突然喊她:“姐姐。”
“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摸我的头啊?”
“为什么?”
以为自己被嫌弃了,文意说得有点快,差点儿咬破舌头。小豆子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认真说:“朗舅舅说了,男生的头不能随便让女生摸。”
—叮铃铃铃——下课铃声犹如连环夺命催,催得刚在教学楼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好整以暇的准备吹吹风晒晒太阳的一大一小心肝儿同时一颤,他俩大眼对小眼,拉起手撒腿就往一楼第五间教室小跑冲刺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儿是去抢厕所呢,边跑文意边问:“小舅舅一般坐哪儿?”
他们不抢厕所,但他们怕要找的人去抢厕所。好不容易等来的十分钟他们不能浪费一分一毫。“后面。”
小豆子像被撒了痒痒粉在身上,一路咯咯咯地笑得欢快。两人跑得正起劲儿就被吼了:“你们两个,就是你们,不许在走廊上嬉戏奔跑。没看到下课人多,容易撞到人吗?厕所在那里跑不了。”
…………隔着一道护栏,文意用假得不能再假的职业微笑来掩饰内心的极度尴尬,向那颇有年级主任气势的金丝眼镜男真诚道歉。想她波澜不惊的三年高中都未有过这样犯了错被当场抓住就地训斥的场景,却不想读了大学还能被高中老师逮着像小学生一样训斥一回。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谁啊!顾不了来来往往投来的看热闹或是同情的目光,文意拉着小豆子一步一挪,直接趴到五班教室后门口,挡路碍事地探头探脑。“看到了吗?”
“没有。”
就在文意“完了,还是没能赶上他抢厕所的速度”的心理活动中,后排有个男生眼尖地发现了他们,问:“你们找谁?”
文意拿出正经八百的友善微笑:“乔良。”
不知道是不是文意的错觉,那哥们儿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牙酸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旁边的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纷纷侧过头来……看热闹的眼神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啊喂?门边的姐妹儿你不是睡觉吗?还有不知道是谁“得,又来一个”疑似吐槽的声音能不能再小声点啊喂?这突然暧昧诡异起来的氛围,文意着实不敢恭维,却也硬着头皮听那男同学不清不楚地说完:“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二楼办公室。”
接着他又换了个很不理解的表情,“你们女生眼里除了乔良就没有其他男生了吗?”
文意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委婉,只知道实诚做人,生硬又不好意思地丢了句:“除了乔良,我也不认识其他男生啊!”
也不管那男同学垮掉的表情,拉着小豆子头也不回撒丫子地跑路了,蹬蹬蹬直往二楼爬,刚转过楼梯口,抬头就见走廊尽头,背靠护栏地站了一排鼻青脸肿甚至头破血流关键还笑得出来的清一色穿红黑校服的男生,而站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撑起两个大括号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人不就是那不给表情就很欠揍的乔良吗?文意有一瞬的恍惚,以为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那个时常趴在三楼栏杆上想念有他在身边的日子里该是如何的少年青春模样。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乔良看过来的时候嘴角还含着轮廓清晰的笑,清冽干净,像万里晴空出乎意料下的一场阳光里的彩虹雨,让人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机想要拍下来……额,都说好景不长,变脸一瞬,看见她有这么面无表情没有感情吗?她是有多煞风景啊!他没了表情,文意就只好自己动嘴咧出一抹尬笑。这时甜腻腻的一声:“小舅舅。”
小豆子撒开文意的手就往楼梯上爬,费力又笨拙的样子既让人好笑又让人抓心,乔良虽然表情不变,但那起身下楼来的动作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文意傻愣愣地站着还没反应,乔良已经在半路把小豆子捞进了怀里,两人默契地头顶头玩了会儿,小豆子就说:“你又打架了。”
乔良哄骗性的亲昵口吻:“不许告状!”
小豆子把头点得像模像样,顺势就在他脸上“啵”了一个:“亲亲就不痛了!”
乔良宠溺地摸摸他的西瓜头:“乖。”
然后几步下楼来,看着文意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还跑来这里?”
文意答非所问:“你这伤……”刚刚离得远又逆光,走近了她才瞧清楚他左边脸青肿得厉害,右嘴角裂开一条骇人的乌紫色血痕,伤势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他打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伤成这样?文意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从乔良身后冒出个头来。张斌顶着一脸八卦:“谁啊这是,女朋友?”
象征性的玩笑只是个不需要回答的开场白,他便很快转向文意,“你好,美女!没见过呀,几班的?”
乔良像是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插话似的打断又问一遍:“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文意是个实诚人,实诚人有个先来后到先疏后亲的毛病,所以她就很没有眼力劲儿地向张斌实话实说:“隔壁大一的。”
张斌试探性地看一眼乔良,硬邦邦的呵呵两声:“原来是师姐,看着就跟高一师妹一样,哈哈哈哈……”确定这是在夸我而不是在说我老土?文意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又听他说:“师姐带娃……”像是意识到这话不对,他“呸”了一声继续,“来看乔良啊!”
“来逛着玩儿。”
话说到这里文意就顺理成章地问,“你们是组团打群架了,被罚站?”
说到这个,张斌突然一脸嫉恶如仇,拇指不屑地往旁边教室指:“有一人渣,欺人太甚,骚扰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好几次,昨晚又不知廉耻地来我们班堵人。”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文意问。张斌前后一望,稍微压低头小声说:“他爸是当官的,这种官二代仗势欺人太久,告诉老师也只能安分一段时间,而且报复心极强。”
他摊开双手露出一身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说得对,没人轻易去趟浑水,所以文意很佩服他们这些像吃了熊心豹子胆而不知天高地厚地用最原始粗暴的方法去伸张正义的无名英雄。“然后你们看不下去,今天约一起揍了他一顿?”
张斌挠头笑出了两个酒窝:“不是我们揍他,是他带人揍了我们一顿。”
“为什么?”
文意讶异。“因为……”张斌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有所顾虑,直到他转眼看了乔良一眼后像是突然之间得了失忆症,闭嘴抬头看天花板。由于从众心理文意也下意识抬头望天花板。两人的心理活动出奇一致——虽然一时捉摸不透乔良那张比臭鸡蛋还臭的脸是摆给谁看的,但两人都莫名有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自知之明。心虚啊!这时乔良硬邦邦地开口:“因为昨晚我揍了他一顿。”
有了台阶,张斌赶紧接话:“然后我们班男生就一窝蜂地帮着揍。结果今天哥儿几个去吃午饭,路上被他们偷袭,那群人为了钱,也真够狠,后面有一兄弟,跆拳道黑带四段都被打成我这样,啧啧,要钱不要命,都不嫌那钱拿在手上全是血。”
文意佩服地朝他们比个大拇指,想说什么,却又被乔良不耐烦了似的打断:“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在这里?”
口气有丢丢冲。空气突然安静……文意似乎知道这张臭脸怎么来的了,果然是摆给她看的,她又不是故意不理他,只是单纯的……忘了而已呀!她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噢道:“你姐姐有事……”简单回答了他几句,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他:“你喜欢那个女生?”
张斌却像听了个大笑话:“师姐你不清楚,我们学校的女生都叫他什么,当代唐僧。唐僧喜欢女生吗?答案no。她们还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人间妄想,对,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对于乔良在女生中这么受欢迎,文意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唐僧也说过‘若有来生’的话啊,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动过情?说到底,只是没遇上那个会让他心动喜欢的女生罢了。”
文意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心理,把喜欢冠在别人的头上只要与自己无关就有了光明正大的坦然,却可以把她对他的感情拖死到下辈子也不想理清楚,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似乎只要他说喜欢,她就可以毅然决绝地转身离开,连个眼神都不留一样。而乔良似乎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什么逻辑?照你这么说,我们一帮哥儿都为她打架了,全都爱她一个?你以为全世界的女生都死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