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留着长须,一路之上,都是王烈在和他说,而他三缄其口。王烈知道,管宁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一番话,就改变自己的行止。但是,作为他的好友知己,他唯恐管宁再这般特立独行而惹来杀身之祸,到那时,可就晚了。管宁倒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王烈见他这种模样,也不想再多说,便道:“你先歇着,这次公孙恭和邴原从乐浪郡传来的消息,主公很是重视。想必今夜又要谈到很晚,等我回府之后,我们再说。”
说罢,便转身想离开。这时候,管宁却睁开了眼睛,道:“刘政到底死没死?”
王烈停下脚步,长长的叹息一口气,没有转身,而是道:“我们几人来辽东,邴原算是眼光最远的那个。若他当时没有成为公孙太守亲信之人,像刘政那般耿直的性子,早死了十回八回了。你放心吧,刘政没有死,邴原将他在府上藏匿了一个多月,然后被我偷偷地送到了一处海岛上。后来,邴原又劝谏公孙太守,将他的家人也放了。我已经一并送过去了。”
王烈虽然是辽东长史,但自己身后庞大的商业网络还在,也有一个大型的海船队,往来于辽东和青州之间,因此在海上占据一些海岛也是正常不过。管宁这才安心的闭上眼,低声道:“你去吧,告诉邴原,这一次他做的比我好。”
管宁只知读书,在公孙度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王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啊,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还像以前读书时那样。对了,既然你醒了,我也想问问你,周瑜此子乃是扬州牧刘繇的女婿,你怎么看?”
管宁冷笑一声,给王烈翻了个白眼,从腰间拿出一块帛书来,盖在自己脸上,说道:“刘繇算是汉室宗亲中有些能力的,不过受制于袁术。周瑜祖上倒也有些家底,不过这几代已经衰落了,至于他的未来如何,现在还看不清楚。”
王烈摇摇头道:“有一件事你听了,或许会有见一见这少年的冲动。”
“什么事?”
“周瑜掌握丹阳、豫章两郡之后,已经从北边聚拢了数十万流民。将这些流民散于江南蛮荒之地,开荒田、修水利,民尽皆温饱,就连创立月旦评的许邵徐子将都甘心为之驱驰啊。”
王烈和陈垣在生意上有往来,陈垣没少将周瑜的信息透露给他们,这也是周瑜暗许之事。“他曾向许邵说过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仔细琢磨琢磨,或许再过几日,你们会有当面交流的机会。”
说罢,王烈笑了笑,转身出了门。管宁猛地一下坐起来,将帛书扔在一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泛黄的云彩,沉默不语。王烈回到将军府上的时候,众人正吵成一团。无非就是一派以周瑜手伸的太长为由,认为周瑜醉翁之意不在酒,出兵海东或许有北犯之意。而另一派则认为马韩部落杀人越货,周瑜北上征讨也是人之常情。公孙度正紧锁着眉头考虑,看见王烈进来,忙迎上来,笑道:“彦方啊,你终于回来了。管先生安置妥当了?”
王烈点点头,道:“回主公,幼安赶路太急,有些舟车劳顿,属下已经将他安置在我府中,睡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公孙度将他拉在众人面前,道:“这件事吵吵嚷嚷的决定不下来,彦方认为当如何去做?”
公孙度向亲信柳毅使了一个脸色,然后柳毅会意,便将对周瑜此行的争议说了出来。柳毅说完之后,还加了一句。“臣北上之前,一直盯着徐州动静。周瑜与袁术连兵,已经攻取了徐州的广陵郡,并且和吕布达成了和议,彻底占据了广陵。周瑜俨然已经成为地方新贵,袁术虽然势大,恐怕在硬实力上已经和周瑜不分伯仲了。”
王烈点点头,道:“那柳刺史的意思是交结周瑜喽!”
柳毅点点头,道:“不错。周瑜看重海上贸易,他出兵海东,估计也就是想打击阻碍海上贸易的绊脚石。这次马韩部落袭击周瑜船队和物资,别说是周瑜,换了任何一人,估计都会出兵教训。”
公孙度的另一个谋士阳仪说道:“非也。若是他出兵击马韩提奚部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收取带水以南之地,有自固之心,可知其心并不止于报仇,或有北上之望啊。”
柳毅道:“带水以南之地,乐浪郡弃之久矣。早就成了马韩部落领地,就算周瑜取之,我们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啊。他官居南昌侯、骠骑大将军,有开府假节之权,就是主公也位在其下,难道我们还真要和他开战不成。”
柳毅之所以能成为公孙度的亲信,一方面便是由于他足智多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做事事事都将公孙度考虑在先,因此才换来公孙度的亲任。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事实确是如此。周瑜或许实力不及公孙度,又所在辽远,但是名义上依然身居高位。“再说了,周瑜一击败马韩部落,就遣使乐浪郡,向主公说明此事原委,可见其心甚诚。若我们无故击之,恐遭天下人非议啊!”
公孙度看了一眼王烈,道:“彦方啊,你怎么看?”
王烈微微沉吟片刻,道:“主公,属下也以为柳刺史之言妥帖。”
“哦?你说说看?”
王烈点点头道:“属下是这样以为的。周瑜能从江东之地率兵马北上,人数虽不多,可见其维护海路之心甚固,破的又是占据我真番郡、临屯郡旧地的马韩部落。可谓是人心所向,天下道义在手。我在想,这不正合主公的心意吗?”
公孙度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对于王烈的话,让公孙度很是满意。“主公目前有意驱外夷,败高句丽,降服周边四境,以保辽东安宁。若能得一外援,则多一分胜算,也是得朝廷之心。属下觉得,倒是一箭数雕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