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笑意。那荟萃天上星光的眸子泛着温和的光,似要将她融入。待她回神过来,眼前光线一暗,他已拉着她的手,进入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不过却打扫得纤尘无染。他在她的床铺坐下,层叠下来的袍子似雪浪堆叠,诱得她眼神一阵闪迷。他深深嗅闻,各个角落都是她的气息。想不到,她竟能凭一己之力,在此造出这样的屋子。看来,她修成人形后,见过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这么一想,心里竟想了种奇怪感觉。他将她揽入怀内,广袖抬拂,屋内灯光尽灭。并首卧于床头,呼吸相闻,他的是龙涎香,她的心脏在扑扑直跳,活了近千年,身体第一次出现这种异状。感应她的紧张和僵硬,他在黑暗中微不可闻一叹,而后,落指在她衣襟,雪肤玉质,片点露出,她带了微微颤音,反手扣住他的手指,“不要……”他淡笑,手指却极灵巧绕过她,灵活解扣,继续下探,她感觉身体里似有一把火要燃将起来。而对于她来说,火是最可怕的。不想这样被焚,不想这样沉陷,她再次反扣他的指,声音微喘中带了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的浅醉迷离,“不要……”“为什么不要……,我以为,你是很想的。”
他的声音带了炽热,与往日的清冷威严有着明显不同。温润大掌继续,她浅浅吟哦,下一刻,体内骤然爆发刺眼白光。他猝不太防,险些被弹落下床。光线再明,却是他一脸清霜胜雪,眸里锐光如同天下最锋利的刀刃,“说罢,除了我,还有什么人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脸,浅眸迷离。原来,他是在意她的?向来静如止水的心里,竟起了隐隐涟漪。那水纹一圈圈晕散开,她整个人竟有了种轻然飘忽的感觉。这感觉很舒服,令她懒洋洋地,似照着春日暖阳,又如心底在回味无尽甜味。“没有……”似想要那轻然飘忽感永久停留身上,她说话时,低垂了颈项。同时心脏更加狂跳,虽然从未涉世,但她也明白,现在,她的举动,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下一刻,细白颈子已然落入他的掌中。手指紧缩,进入体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在她即将陷入黑暗那刻,他猛然放开手,“养了你这许久日子,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他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月光如水,芙面胜玉,这巴掌大小的脸上,最特别的,就是那一双眼晴。这双眼晴,似汇着天下灵气,看似柔顺服从,实际却是空洞无物。她还没有一颗心,她的柔顺,她的服从,只是灵宠与主人之间相互依存的本能。“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他第一次以平等的口气和她说话。“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作丝毫迟疑,她双目亮灿发问。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充满期待的表情,他微微愣怔,尔后,微微一笑,轻柔作答,“凡….”也许他不在的日子,她已经发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变化。这,也许会是好事。回想初遇。那日,他从山崖经过,感觉到一抹似有若无的求救气息。一时起了好奇心,他下到谷底,在一丝梭罗苔藓间拨寻良久,才发现原来是株失落幽暗谷底的白牡丹。长久缺乏光照,它瘦弱得不及一根筷子粗细,最可怜的,是她浑身上下,只有指腹大小一片叶子在风中可怜招摇。那叶子泛黄带涩,看来随时可能掉落。牡丹花见过不少,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落魄的牡丹,他禁不住呵呵大笑。他的笑声中,它更加瑟瑟,他产生了种幻觉,这可怜的小花,就如裸身女子,在他面前极力想掩饰身上的尴尬,可偏偏,那小片叶子,又使它无可遁形。真是株有意思的小花。一时意起,他将她袖来这片断崖。断崖景致虽美,却有个极不祥的名字——断魂。千百年来,罕有人迹至此,每百年,他会来此避天雷之劫。闪电袭来,雷声咆哮,他歇身在崖下,将身子蜷至最小。平生风光无限,这一刻,却是他最落魄的时刻。遇到它之前,他独自来往断魂崖一百二十次,避雷劫那几天,他权当自己是具死尸,将所有意识都封闭起来。那一夜,他的怀内多了株小花。顾忌到那一小片叶子是她最后的尊严,他极小心将她放入怀内。他用阔大袍袖掩住它,不时用手指去调弄那小片叶子。她是有灵识的,他每逗弄一次,它就向他怀内瑟缩一次。直到耳旁雷声歇止,洞外雨霁敛轻尘,初阳映朝绿,他才惊然发现,这一次的雷劫,他竟完全保持清醒状态渡过。再后来,时间由一年到一月,他定时来此指导她修行吐纳之法,偶尔也会用血气滋养她的原身。一般的花精树怪,至少修行千年,方能得婴儿状人身。而它,却仅仅百年,就修成十岁少女人身。再百年,又长成眼前十、五六岁的芳龄女子。她的不同,让他查遍所有仙术典籍也没有得到合理解释。无可奈何情况下,他将她理解为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