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几个洋人在注视自己,张知县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吴总督面前,很是随意的一抱拳:“前几日请求总督大人前来留住,大人一直不肯!今日是哪一阵清风,把总督大人吹到了小小县衙!”
“张大人休要说笑,本总督今日登门是有要事相商!赶紧进去布置一下,还有两位贵客在后面!”
现在绝对不是装大的时候,老油子吴总督故意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既然是贵客,那就里面请!县衙尚未竣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督大人不要见怪!”
人家已经来到门口,除了面对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张知县一侧身,大声说着向前一伸手。“张大人不必客气,本总督今日也是为公事而来!后面还有两位贵客,还请不要慢待,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纠纷!”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吴总督故意做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隐约还可以感觉到,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前兆。“既然是公事,那还是请到大堂上说话较为方便!恰好今日有很多名流在场,也好做个见证!”
悄悄观察一下吴总督和威廉等人,张知县的目光在那位洋军官身上停留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首先把现场的所有人包括在里面。一旦开始交锋,至少可以从人数上占据优势。关键时刻,还可以共同应对。“这里是张知县的衙门,喜欢让谁参加那是张知县自己的事,本总督概不参与!”
表面上看起来,吴总督确实再往后退。可是里面所包含的高深含义,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看得穿。已经多少感觉到一点端倪,插天飞故意走到张知县身边。快速向张知县使个眼色,随后轻轻的一摇头:“张大人,客人已经登门,还是进去说话比较方便!都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老朽倒是想见证一下!”
“多谢插门主提醒,来各位里面请!”
精明的张知县,马上明白了插天飞话里的含义。故意大声来一句,一侧身站在旁边,做出一副待客的样子。对于插天飞的话外之意,吴总督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反倒是装作没听出来,迈步向里面走过去。在这一刻,老狐狸的本质显现无余。明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归属到吃里扒外的行列,却可以做到泰然自若,确实是一门功夫。虽然贵为总督,但是面对根深蒂固手眼通天的张知县和陈万里,以及何老六、插天飞等江湖人士,吴总督同样不能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一旦表现得太过明显,或者是闹得太僵,面对这些地方豪强,即使身为总督也未必有绝对的胜算。这种场合,洋士兵再牛也不能跟着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面等候。可是让洋士兵们没想到的是,身边很快出现了一群人。里面既有衙役,也有平民打扮的帮会成员。数十人分成三个方位,有意无意之间,竟然把洋士兵和吴总督的侍卫围在中间。也许是意识到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吴总督的侍卫们索性装作视而不见。几个洋士兵除了提高警惕之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大堂上已经备好椅子,张知县有意让吴总督和两个洋人坐在左首。无论怎么说都是上司,该讲究的地方绝对不能差。另一侧的插天飞有意让陈万里坐在首位,自己和何老六以及辛老八依次坐在下首。作为主人,张知县当仁不让的走上去,端然稳坐在桌案后面。很快,有人端来茶水放在座椅中间的小茶几上。“请问总督大人,协同公使先生一同来到县衙,究竟有何训示!”
毕竟从级别上比人家小好几级,张知县说话十分客气。“训示不敢当,本总督也是无奈而来!昨日,本总督收到大英帝国舰队联络官送来的照会!照会中对于扣押大英帝国亲王船只一事提出强烈抗议,要求我方做出回复!无奈之下,只好前来核实处置!”
人类历史似乎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官做得越大撒起谎来越是泰然自若。混到一定境界的人,已经可以把撒谎演变成一门艺术。“那两艘船只装载三镇大劫案赃物,又拒绝接受检查,不得已才不得不扣留!只要愿意接受检查,结束之后立刻放行!”
面对眼前的复杂局面,张知县只能选择老调重弹。“此事与老夫无关,身为总督也不便过多参与!既然是张知县和洋人之间的分歧,那还是由你们两方面协商解决为好!本总督愿意作为见证,履行监督之责!”
还没等进入短兵相接,吴总督首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好,请公使先生当面说出要求,看看本官和各位乡绅是否可以接受!”
既然是面对面,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张知县一抬头,直接把目光落在威廉身上。“张大人,对于海镇地方官府擅自扣留大英帝国船只一事,本公使一项表示强烈反对!由于此事公开违反两国协约,我将保留向朝廷提出抗议的权力!”
今天的威廉可谓气势十足,一张嘴便是一整套熟悉的外交措辞。“对不起公使先生,扣留是因为船只涉嫌装载涉案赃物,并拒绝接受检查!只要涉事船只同意接受检查,便可立即放行!”
“既然张大人这样说,那只能请舰队联络官先生和张大人交涉!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当面提醒张大人!”
交谈刚刚开始,威廉的态度显得异常强硬。“有什么事情,请公使先生明示!”
越是关键时刻越能显示出头脑的反应速度,张知县在这一刻,却把自己经验不足的弱点暴露无余。竟然没有选择推脱,而是选择了面对。等到陈万里想提醒一下,已经来不及。老练的陈万里苦笑一下,悄悄用眼神一扫坐在身边的插天飞。听到张知县的回答,老奸巨猾的吴总督偷偷一笑,似乎已经看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