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敖曹毫不犹豫的跑路了,剩下营寨里两三千老弱病残,还有大营外溃不成军的步卒。不得不说,他跑得很果断,要是再慢点,能不能跑得掉,还真就是两说了。 前前后后打了两万发神火飞鸦的刘益守,感觉自己现在就很像是那些总是给女主播刷火箭的榜一大哥,刷着刷着,就把主播给刷没了。 “唉!”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刘益守有些心疼这次的损耗,脸上面色有些难看,无奈的长叹。 再简陋的热兵器,消耗也不是冷兵器可以比拟的,太贵了! 而且还不光是钱的问题。火药的供应量明显上不去,木炭的量当然没有问题,但硝石和硫磺的来源十分有限,火药的产量受到了相当大的制约。 是时候想办法另辟蹊径去弄火药了,刘益守心中暗想。 “主公是不是在担忧高敖曹回去以后将此事汇报给高欢呢?”
吴明彻看到刘益守似乎并未因为取胜而面露喜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感觉自家这位主公,似乎心思颇难揣度的样子。典型的上位者。 “对啊,此事你怎么看?”
刘益守饶有兴致的回过头看着吴明彻询问道,刚才脸上的阴霾似乎只是幻觉而已。 “属下觉得吧,神火飞鸦的秘密是藏不住的。但是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想防范也没那么容易,盾在变得坚固,矛头也会更锋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主公不必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吴明彻的思维可是很有辩证法的味道,刘益守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很有想法,将来必成大器,千万不要放纵了自己。”
“谢主公教诲,属下一定不辜负主公的期望!”
听到刘益守的褒奖,吴明彻心花怒放的说道。 “此战的收尾工作你来进行吧,我和王长史(王伟)要去彭城一趟,收拾完高敖曹留下的乱局之后,带兵入彭城吧。”
刘益守感慨的对吴明彻说道,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如今大权在握,很多事情确实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徐州的魏军已经不足为惧,高慎和高敖曹的营地相继失守,徐州战线已然崩溃。孤守下邳对岸大营的尧雄,定然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到时候派一支军容严整的兵马慢慢靠近对方大营,尧雄定然会全力撤走,保存有生力量孤守青州。 所以出击的这支梁军只要将对手赶出几百里远,此战就算是画上句号,梁国与魏国的战争,也要画上句号了。 自此以后,高欢估计很忙,要谋夺河东,要谋夺晋阳,刘益守也要将浙江南部,闽越一带全部收回到梁国版图之中,巩固根基树立威望。 这几年来战乱不断,如今夺得南阳,稳固两淮与青徐防线,再收复江南腹地,确实可以开始修生养息了。 梁国国内的问题一大堆,陈旧的法律体系,不合理的晋升规矩,蠢蠢欲动的各地豪酋,还有占人口十分之一的佛寺,麾下一大堆田产与商铺,势力惊人!就这还没把那些又蠢又坏的萧氏宗室算进去。 这些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让刘益守感觉自己像是踩在高跷上一样,稍微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 一统天下是一场很消耗精力的长跑,最终的胜利虽然是一点一滴积累的,却也不要太看重一时的胜负,而忽略了自身的根基。 心里想着这些复杂的问题,刘益守带着王伟等人进入彭城,见到了阔别一年的宇文泰等人。 …… 彭城的府库内,刘益守带着宇文泰等人参观已经入库保养的神火飞鸦和火神柜。府库的墙壁上都用墨汁写着硕大的“严禁烟火”四个字。 宇文泰拿起一根神火飞鸦,仔细的观察。箭矢是普通的箭矢,秘密就在箭矢下面的竹筒内。但是刘益守不开口说,他也不好意思问太详细,只能依依不舍的将其放到火神柜里头。 “就是此物,将高欢麾下的兵马击败的么?”
终于,宇文泰开口询问道。 “那是自然,不过也是托了出奇制胜的福。下次对手有了防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用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 “那真的有点可惜了。”
宇文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知兵事的主将,他当然明白此物的意义。所谓出奇制胜,也就是这种玩法了吧。 “从去年南阳之战开始,你就以攻代守,坐镇青徐。 其间战局多有变数,你应对得很妥当,这一次真是辛苦了。”
刘益守感慨的拉住宇文泰的袖口,诚恳的说道。 “属下总算是……不辱主公交待的使命。”
宇文泰双手拢袖,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 “嗯,就不跟你客套了。带我去签押房吧,有要事要跟你商议。”
他们来到彭城的签押房,屏退闲杂人等后,签押房内就剩下宇文泰和刘益守而已。 “主公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呢?”
宇文泰疑惑问道。 “闽浙之地,素来喜欢叛乱。当年齐国(南齐)末年,这里就一直不太平。到了萧衍禅代后,那边也是听调不听宣。 我本欲挂帅出征闽浙之地,然而朝中事务繁杂,脱不开身。对此,黑獭你有什么想法么?”
刘益守很是正式的问道。虽然没有板着脸,但却连一丝笑容也看不到。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宇文泰已经明白刘益守来找自己做什么。他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若是主公不嫌弃,属下愿意带兵挂帅出征闽越。”
宇文泰拱手说道。 “那我便让朝廷封你为东扬州刺史,都督永嘉及晋安建安三郡诸军事,负责征讨会稽以南的豪酋,将他们的地盘纳入国家版图。 此番是建功立业,却也非一日之功。如何选择,你可自行斟酌。需要哪些人配合你,也尽管开口便是。”
“明白了,那属下可以在青徐募兵,以为南下之资本,对吧?”
既然是东扬州刺史,挂帅都督三郡诸军事的大都督,那宇文泰自然是可以自行招募兵马的。如果这点权力都没有,那不要说征讨南方了,就算是离中枢最近的永嘉郡(浙江温州)他都控制不住。 宇文泰的问题很关键,也很实在。如今青徐这边的郡兵,都会解散回家务农。这些人耽误了一年的农时,虽然有国家补贴,但肯定不想再背井离乡。 “可以的,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刘益守微笑说道。 “那属下就没有问题了。”
宇文泰拱手说道,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 “王思政不善野战,此番对付尧雄,你带兵去追击吧。”
“如此也好,那属下这便去准备了。”
宇文泰露出笑容,行了一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他很明白这是刘益守在给他立功的机会,战役的结尾搞点“战功”出来,刘益守也好向萧欢举荐宇文泰当东扬州刺史。这是互利双赢的事情。 花花轿子人抬人,哪怕宇文泰不需要战功,他那几个侄儿外甥总是需要的吧。刘益守知道宇文泰那几个不省心的侄儿外甥总是在背后编排自己,但是他无所谓的,也没必要跟一些小辈们较真。 遇到复杂的难题,只有抓大放小,把握住核心问题,才能无往而不利。 宇文泰要是敢反,直接用万钧之力把他锤死就好了,没有必要整天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只要宇文泰不反,那便可以将其当做下属依靠信任,没必要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刘益守对宇文泰始终都是用阳谋来驾驭,从未用过阴谋。所以有时候哪怕宇文泰自己心里有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更多的时候则是熄灭了念头。 宇文泰明白理亏的永远都是自己! 对付阳谋的只有阳谋,宇文泰必须要强大到刘益守根本没法驾驭,才有可能独立出去。其他的阴谋诡计,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比如这次,刘益守就是以升官为代价,让宇文泰离北方更远! 只要离得远了,久而久之,宇文泰那些武川的老乡,那些北方的人脉,也就跟着断了。 若是要开口拒绝,宇文泰怎么去拒绝刘益守?难道说自己的终极目的就是北上断绝关系,然后自立门户?这话宇文泰怎么说得出口,他甚至都不敢跟亲信去提。 刘益守让他独当一面,给他大都督的权力,给他东扬州刺史的实职,宇文泰还想怎么样?不光是他可以做什么,还要看刘益守的其他下属,梁国的官场甚至是各地的实权人物会如何看待。 如果这些人都认为刘益守对宇文氏“甚厚”,而宇文泰却不知好歹的要自立门户,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宇文泰? 别人跟宇文泰打交道的时候,会不会先将其当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看待,等以后宇文泰慢慢“改善”自己的形象后,再对其另眼相待?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估计宇文氏的尾巴也长不了了,还是早点隐姓埋名比较好。 对于刘益守的阳谋,宇文泰根本无解。与其想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听从号令,从青徐招募勇壮南下建功。 宇文泰走后,刘益守让王伟起草了一份官员任命的名单,将宇文泰那几个侄儿外甥,如宇文护、尉迟迥兄弟、贺兰祥兄弟等人,都加封了军职,允许其独领一军。随后便离开彭城前往下邳去了。 …… 几天之后,宇文泰带着大军向东来到下邳,准备从西面配合王思政包夹尧雄的大营。结果到地方一看,魏军营盘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辎重,却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自主将尧雄到最下面的魏军士卒,全都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宇文泰带兵沿着沂水北上追击,一直追到郯县才停下来。沿路上都能捡到仍在地上的盔甲与兵器,足以见得尧雄走得异常“干脆”。 或者叫逃跑也行。 虽然魏军看上去异常狼狈,可不管怎么说,尧雄居然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掉队,在损失了全部辎重,甚至连兵器盔甲都丢了一路的情况下,成功逃到了离下邳有着相当距离的即丘。 足以见得此人的本事不小,生存直觉犹在高敖曹之上。 斩获只有些死物的宇文泰,带着兵马悻悻回到彭城,正好朝廷的任命这时候也送来了。看到自己被任命为三郡大都督,东扬州刺史等职务,他的侄儿外甥们,一个不漏都各有封赏,宇文泰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心里是由衷的服气,刘益守这个人办事,真是滴水不漏! 彭城府衙的书房内,宇文泰的侄儿外甥们都是一脸喜悦的表情,向他祝贺,众人却看到宇文泰眉头不展,似乎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叔父是在担忧什么呢?”
宇文护疑惑问道。 “魏军退走,彭城的郡兵马上要被遣散回家,我们也要开始招募精兵,准备南下永嘉郡了。”
宇文泰叹了口气,刘益守画了这么大的一个饼,该赏赐的都到位了,那么作为拿了好处的人,又怎么能按兵不动呢? “南下?我们为什么要南下呢?”
尉迟迥迷惑不解的问道。他们只是喜悦自己升官了,倒是没想到要南下征战。 “军令在这里呢。”
宇文泰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宇文护。几人传阅了一番,一个个都从兴高采烈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舅父,刘都督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吧?”
贺兰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让我们南下,就是想让宇文氏离北方更远,到时候……” 其实他不说宇文泰也知道,武川镇的很多人到时候只怕会死心塌地的投靠刘益守去了。 宇文泰拿什么东西去争取人心? 宇文氏成为无根之木,除了老老实实在刘益守麾下打工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确实啊,不如这样,你拿着军令去建康找刘都督,就说我们不想南下永嘉郡征讨那些豪酋,我们要入建康当皇帝,你跑一趟可以吧?”
宇文泰揶揄贺兰祥说道。 “就是我开口,刘都督也不会听我的啊……” 贺兰祥讪笑说道。 他们只是想自立门户,还不是想“造反”,也没有造反的资本。如今有刘益守在,梁国根基日益稳固,宇文泰揶揄之言不亚于痴人说梦。 “如今你们都加官进爵了,我也是被委以重任。如果要拒绝刘都督的任命,其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宇文泰语重心长的问道。 宇文护等人彻底不说话了,刘益守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让他们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反抗了。 “就这样吧,准备把彭城移交给吴明彻,我们在这里募兵后就南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宇文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人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看得见的刀剑还好说,那些看不到的争斗,才是最致命的。 宇文泰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时空中那个他恶斗多年的老对手高欢,在命运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法跨越的死结当中。 玉壁城,韦孝宽,这一对组合,提前出现在了高欢的军旅生涯当中,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